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噓──_亦舒【完结】(14)



    不为却咳嗽一声,「不,有不如意之处,伍家欢迎你。」

    于忠艺很感动,「谢谢两位。」

    「保姨一向怕热,听说上海热起来可达摄氏三十八度,你得看住她。」

    于忠艺点点头。

    回程他在花档停车,买了一大柬姜兰,然后往街市买菜。

    少不了男孩们爱吃的猪排及女孩子喜欢的南瓜饭。

    「最后一次买菜。」不为咕哝。

    小于说:「女佣不会挑选,就看你的了。」

    「我?」

    「太太喜吃炖肘子,你不要挑大大大肥的,像这一只就很好——J

    真的,在家总不能白吃白住,保姨一走。怕要她伍不为带女佣人出来买十个人的菜式。

    于忠艺把街市诸小贩郑重介绍给不为认识。

    不为觉得她可以写一本叫「华南街市」的小书。

    回到家里,于忠艺把姜兰枝剪短,花蕊并排浸在玻璃缸中。花瓣吸了大量水分,立刻打开,清香盈室,伍太太喜欢极了。

    「你爸也喜欢姜兰。」无限依依。

    回到小公寓,不为邀小于进去坐一会儿。

    于忠艺替她拎着gān粮上楼,门一打开,只见一个穿着泪袍的妙龄女郎出来笑道:「哗,这许多吃的,我真幸福。」

    是翁戎回来了。

    于忠艺涨红面孔,进不是退不是,连忙道别。

    翁戎问:「不为,你的男朋友?一表人才。」

    不为笑:「回来了?jīng神焕发,红光满面。」

    「托你鸿福,已向公司报到,此行有功,可升一级。」

    「我才向母亲说耍搬回去。」

    「不为,你可以睡书房。」

    「不,我姐姐去上海做生意,家里少了人。」

    「都去上海?」翁戎说:「上海挤破了投机分子。」

    「可是上海一贯是东方巴黎,投机者的天堂。」

    翁戎笑了。

    「说一说,沪人与粤人有什么分别。」

    「那里,男女都有一双会笑的眼睛,皮肤白皙,冰雪聪明,善解人意,你说呢?」

    「晔。」

    「而且从不自以为是,心中想什么也不大让你知道,凡事可商量,永远有转安余地,你说,是不是无往而不利?」

    「哗。」

    「我们要学习的地方多着呢。」

    不为收拾衣物,来时一只手提包,去时也一只手提包。

    肩上挂着她的手提电脑。

    「真潇洒。」翁戎赞她。

    「这是讥笑我身无长物。]

    「今晚八,点金兰街滴滴金酒馆,介绍男人给你。」

    不为笑笑,走了。

    于忠艺却在楼下等她。

    「你怎么知道我立刻就走?」

    他笑笑不出声。

    「你知道我脾气。」

    他还是不出声。

    「我们回去吧,菜ròu在车厢快晒熟。」

    到了家,不为仍然搬回自己房中。

    老父生前的房间正在刷油漆,拆除了屏风间隔、给占美他们做书房兼睡房,外婆置了簇新私人电脑给他们。

    这样慷慨,一定有孝顺儿孙。

    物理治疗师来了,帮伍太太运动手臂,她雪雪呼痛「哟哟哟,弯不过去了,病前也伸不到背去」

    大哥回家,一边喝冰冻啤酒一边口沫横飞说着他与朋友的计划书。

    吃过晚饭,不为抹上一点口红,出外赴约。

    她找到滴滴金酒馆。

    酒吧名字好听得没话说,装修却普通,气氛则非常好。

    翁戎穿着小背心,被大群男生包围,桌子上全是酒瓶。

    这些男人,只要女xing愿意,立刻可以跟你回家。

    不知怎地,不为没走过去。

    她本来已觉得无趣,倘若还与他们厮混,更觉乏味,且对不起自己。

    翁戎没看见她。

    不为悄悄自原路离去。

    有人把车子驶过来,不为一看,笑了。

    「又是你?」

    「保姨叫我看你一人去了何处。」

    「你同保姨都决定自立门户,不必理我啦。]

    「你要当心自己,这个城市,千奇百怪,牛鬼蛇神。」

    不为没好气,「我在这里长大,我会不知?等于我叫你当心上海妖娆善变。」

    于忠艺笑笑。

    他们两人下车逛街。

    一路上酒吧林立,叫旧乡梦、夜上海、醉乡

    不为说:「这家好,这家叫烟如织。」

    平林漠漠烟如织,寒山一带伤心碧。

    不为记得父亲生前健康的时候,常常吟这几句唐诗。

    那一代人怀念家乡,一时间不方便回去,后来通了关,可随意北上,他们又发觉,家乡与记忆中完全不一样,见了只有更加寂寞。

    不为对任何城市都一样看待,一个地方必须住久住熟才有感qíng。

    「就快回家了,很高兴吧。J

    「心中忐忑,巴不得立刻cha翅飞回去,又会踌躇,倘若失败,可怎么办。」这是他第一次诉说心事。

    「无论如何是一种尝试。」

    他们看到露天咖啡座,不约而同坐下来。

    翁戎喜欢ròuyù约会,吃、喝跳舞、身体接触-一完全松弛不必用脑。

    不为热爱静静地与朋友说体己话,jīng神jiāo流,互相安慰。

    不为叫了黑咖啡。

    他问她:「真羡慕全世界你都几乎跑遍,什么地方最难忘。]

    不为笑笑:「你喜欢的人在哪里,哪国最可爱。」

    他一怔。

    不为说:「以此类推凡是与好友一齐喝的,即是好酒,吃得开心,就是好菜,一家人共聚一堂,就是好屋,你说是不是?」

    于忠艺看看她很久「你与本市一般年轻女子的想法很不一样,是因为在外国的时间多?」

    不为把脸伸到他面前,笑笑说:「不,因为我天xing聪颖。」

    于忠艺笑起来,真想伸手拉她脸颊。

    他低下头,不敢造次。

    不为说:「回去吧,明早要动身。」

    他点点头。

    「我不明白,为什么乘火车?飞机转瞬即到。」

    「保姨说,她南下时也是乘火车,想搭上一程回忆一下。」

    「你也很纵容她。」

    他笑「我们在广州逛几天才乘飞机。」

    「一路顺风。」

    「这是一路上的电话地址,这是安养院照片。」

    「叫什么名字?」那是一座红墙绿瓦的小洋房,前后花园,环境甚佳。

    「保艺安养院,己收了十名老人。J

    他们上车回家。

    第二天一早,伍太太起来送保姨。

    保姨饮泣,「太太,我不走了。」

    「这里没你的事了,由不为送你去火车站。」

    不虞惺论下楼来,「我帮保姨提行李。」

    「怎么敢当。」

    不虞的声音忽然温柔,「是你每天帮我拿书包送上学,我都记得,妈说保姨是见了我们这样顽劣才不敢结婚生子,是我们害了保姨。」

    于忠艺在一旁听得笑出来。

    他们出门去。

    不为看到母亲把腕上金表脱下送给保姨。

    她认得那只手表,那是表背刻字的一只纪念手表,父亲自己创业,离开原先公司,同事送给他留作纪念。

    款式古旧,现在都不流行了,又是男装,母亲一直戴着,是因为她老花,字盘大,才看得清时间。

    保姨并不推辞,恭敬不如从命,与师母握着手。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

    车子在便利店停下,不为买了纸包饮料、报纸杂志、糖果零食,让保姨在途中消遣。

    保姨有点沮丧,「我不走了,今天中午,你们吃什么呢?」

    不为顺口答:「罐头沙丁鱼。」

    保姨流下泪来。

    不虞说:「不为你少刺激保姨。」

    他们终于上了车,不为在月台上摆手,于忠艺一直看着不为。

    不虞说:「我们一家三口,那时不劳与你尚未出生,就是这样乘火车经过三日三夜南下。」

    他无限感慨。

    不为悄悄说:「时间过得真快。」

    「那时我比小仍小行都小,只得四五岁,广东话真难学。」

    不为问:「你找到工作没有?」

    「男人没有工作,就不似男人,男人没有好工作,就不算好男人,是,我找到工作了,在朋友一间公司挂单帮手设计电子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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