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璧人_亦舒【完结】(14)



    小姑姑说:“别的qíng妇至少能够在物质方面得到满足。”

    我说:“是,有些女人很有横财运,我则没有,别担心,我不会为沈星若耽搁我的一生我的一生已经完了。”

    “你的一生长着呢,”小姑姑说:“当你做老太太的时候,你才知道怎么叫做一生人。”

    “将来是不能预测的。”我说:“万一我嫁到个可托终身的丈夫,你们对我又会刮目相看吧,我也希望这样出口气,可借东风不与周郎便。”我呵呵的笑起来。

    事实上我所怛心的只是为何我永不担心自己的前途问题。

    周末沉坐家中,再也没有人打电话来,即使有,也是熟人,到我公寓来一坐有几个钟头,我也想不出说什么话可以娱乐他们。

    即使是星若,他要便不来来便去,匆匆忙忙的脱衣穿衣,我瞧着滑稽相,反而他倒喜欢来看我。周末见不见面已经无所谓,反正周日每早他接我,车上半小时。送我,车上又半小时,有什么话要说,尽可以在那个时候说。

    他妻子平日得到最好的消遣,有事没事突然出现去查他的踪迹只有gān年做贼的,那有千年防贼的,要多累就有多累,明显地她与丈夫捉迷藏已捉出味道来了,这件事已成为她的嗜好之一,除出搓麻将外的嗜好。

    我很乐意为别人的生命总添增一点色彩,我一直都致力调颜色。七八年前的男友还打电话来约我午餐,我很礼貌的陪他们说话,到最后还替他们付了账才分手。只一次。第二次我再也不会。

    这,他们的妻子都不了解他们,可是他们还是跟妻子生活在一起,闲时找一名自给自足的职业女xing诉一番苦──有什么损失呢?连午餐的贩都不必付。

    可是像星若,如果有一日我可以脱离他,离开就是离开,香港男人那么多,何必吃回头糙。

    这些都是星若不晓得的。星若只知道我爱他。城市人的生活那容得空档来爱人被爱,我已在做着最奢侈的事。星若是个幸运的人,我希望他知道。

    我再三申诉:“我不需要任何人同qíng,任何人劝解──讲得唇焦舌烂,这一段qíng总会过去,回头望过去,泰半是可笑的。

    今日又何必紧张。

牛皮糖

    牛皮糖是我中学同学。

    咱们学校是著名的女校,但预科班也收男生,每年有十来个空位留给外界功课优异的学生,男女不论,牛皮糖是其中一名。

    牛皮糖一进我们学校,我对他就没好感,他这人嚣张、轻浮、太爱说话,也喜欢惹事,与我心目中的理想男人完全不同。

    而且他有习惯动不动就取出袋中的梳子梳头,我瞧不顺眼。

    我正式认识他的那次,是在公路车站上,兰思指着他说:“来,我跟你介绍新同学。”

    我拉住兰思:“不要搅了,我最讨厌这人。”

    兰思已经大声叫,“牛庇堂,过来。”

    牛皮糖老大不愿意,抽出梳子先梳两下头发,我看得寒毛凛凛,很替他担心!天天这样梳,不到卅岁他老大的头发就有掉光之虞。

    他藏好梳子,走过我们这边打招呼。

    兰思说:“老牛,来见过我们枝花小咪。”

    老牛说:“物以空为贵,本校有近千名女生,男生只有十个,谁是校花,我也弄不清楚。”

    好家伙,给我来个下马威,真有他的。

    当时我也没说什么,看着公路车来了,便与兰思上车。牛记不顺路,没搭同一辆车。

    在车上兰思问:“你不喜欢他?”

    我摇摇头,他跟张国亮没得比。牛皮糖幼稚肤浅,张国亮稳重可靠,国亮才不会贫嘴薄舌的在说话上占女孩子便宜。

    国亮是冷峻理智的,他才是我喜欢的人。

    兰思说:“我知道你想什么,你心里一直只有一个人。”

    我看看公路车窗外火辣辣的红花影树。

    “但是张国亮对你并没有什么意思,”兰思说:“最近你变得跟他一般的沉默寡言。”

    我说:“我才十九岁,不打算立刻结婚生子,大家在一起走,不一定要结局。”

    “你这样洒脱?”兰思偷偷看我一眼。

    “我到站了,再见。”

    我下了车。

    无论如何,我不会对一个人爱在街上梳头的男人发生兴趣,我还没绝望到那种地步。

    张国亮对我冷淡,我也不是不知道。

    事实上国亮另外有女朋友。

    她是一个高大、俊逸、能gān的事业女xing,我见过她,每次见到她,我心中都像袋着一块铅般,但是我也忍不住想赞美她。

    我只是一个中学生,rǔ具未gān,什么也不懂,她是哈佛大学工商管理系出来的人材,一举手一投足,都有无限的魅力。

    国亮重视她胜于我,也是非常自然的事,我对这段感qíng并不抱希望。

    可幸我们家与国亮是世jiāo,我接近他比较方便,也不露痕迹。

    国亮比我大八岁。呵八年是悠阔的距离,他已是一个见习医生,年青有为。我对他的心思,他不是不知道,从我的言语、姿态上,他知道我钟qíng于他,但是他从不露出感qíng,一直待我以礼,像一个大哥哥对小妹妹。

    即使我们约会,也是听音乐看电影,他替我穿外套拉椅子,但不与我太接近,不予我有误会的机会。

    事实上我认识国亮,却又不认识他。

    一年一度学生会搅的舞会又来临了,我理想的舞伴是国亮,但是我不便开口邀请他,我怕他拒绝我。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很可能找不到舞伴而不去这个舞会。

    兰思说:“约牛皮糖好了,近水楼台。”

    “我qíng愿一个人去。”我冷冷的说。

    “小咪,现在都不流行除却巫山不是书了,很伤身体的,像你与张国亮,弄到最后,不知道是因为爱他才想得到他呢,抑或得不到才更想得到他,谈恋爱应该是甜蜜愉快的,你何必自nüè?我最不能了解这种痛苦的快感,小咪,你应该有点自制力。”

    “理论上,我很明白你的意思,”我说。

    “你的ròu体要努力去实践你的理论呀。”

    “我会尝试。”

    “尝试是不够的,你要鼓起勇气去约张国亮!约不到他,便找别的男伴,明白吗?为他而在家坐一晚上,他又不知道,知道了也不感激你。”

    我点点头。

    “我们都希望你那天玩得高高兴兴。”

    “我明白。”我说。

    “小咪,青chūn的时间很短,如果你坚持要不愉快的渡过这些宝贵的日子,我不能帮你。”

    我温和的说:“多谢教训。”

    她调皮的答:“不客气。”

    我鼓起勇气约张国亮,在他写字楼里,我结结巴巴说出我的愿望。

    他很诧异,他说:“小咪,我良久没到那种地方去了,那些孩子们的聚会,我会觉得不自在,小咪,改天我请你到好地方去吃饭,这次我不能陪你。”

    我点点头,虽是意料中事,心中也凉了半截,如果他对我有感qíng,一定会勉为其难的陪着我。

    “生气?”他笑问。

    “没有。”我说。

    我只是觉得兴趣索然,并不想去那个舞会,但想起兰思的话,又决定去泪一个晚上。

    我没有约牛皮糖,约了斑上另一个沉默寡言的男生,他惊喜jiāo集的来接我,我心不在焉的跟着地,跳了几支锋便想走。

    是牛皮糖拉住我的。

    他说:“既来之则安之,我们集体跳‘接龙’,不放你走。”他那稚气的冲劲使我留下来。

    我并不快乐,倒比想像中过得热闹。

    十九岁便尽享寂寞的滋味,太不公平。

    那次之后,我与牛皮糖略为熟络。他有他的优点:为人热心,读书用功,我对他的要求不应太高,张国亮十九岁的时候,比老牛更可笑,比较往往是最残酷的。

    兰思说:“你难道不认识其他的男孩子?”

    我说:“我们的生活范围很窄,不是同学,就是同事,若果不能在这两者之中挑到对象,感qíng生活便会蹉跎下来。”

    “你还有四年大学,是不是?”

    “你还有四年大学,是不是?”

    “嗯。”我说:“希望这四年好景,我一点也没有意思做孤单的女qiáng人,虽然她们也得到报酬代价,但我不要那种荣誉。”

    “啊,酸葡萄,”兰思笑,“你想做女qiáng人就做得了?”

    我有信心的说:“想就做得了,你想想,一班女孩子,年龄、智力、背景、学识都差不多,只要有兴趣──这完全是意志力的问题:有志老事竟成,机会好的最多早三五年上岸,迟来的也并不是没机会。”

    “你喜欢有个幸福的家庭?”

    “是,”我说:“能gān而体贴的丈夫,听话的孩子……”

    “男人不一定爱你一辈子。”兰思说。

    “不要紧,他不爱我,我再打别的主意不迟,这年头少有一辈子的事。”

    “且顾眼下,考了大学试再说吧。”兰思说。

    就在大学试举行的前两个星期,温习进行得如火如荼,国亮宣布订婚,对象并不是他那位出色的女朋友,而是电视台的一个小女演员,连英文都不懂,高中也没读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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