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璧人_亦舒【完结】(25)



    看得到这一点的,自然不止我一个人,因此他在女人堆中受欢迎,是可以想像的事。

    但是他毕竟打了电话来约我午膳,看电影、吃茶……我们变得很熟络,一般人以为我是他的女朋友,事实上却不如此。

    他在人前跟我非常的亲热,一到我们单独相处,却又是个守礼君子,我们在这些日子里并没有发生什么不寻常的关系。

    我不会说他聪明,这个年头,男人并不需要对女人负责任,ròu体上的欢愉也不过是双方面的你qíng我愿,他并不见得会因此脱不了身。

    我觉得他是尊重我的一个君子人。

    但为什么,我老认为国栋不会娶我?他像老在等待一个更好的女郎。

    我知道。

    他理想中的对象不是我,而是一个穿白色衣服,神态寂寥的艺术家,她凭感xing生活,富创作天才,气质清秀,态度高傲的女郎。

    国栋不止说过一次,香港的女孩子不是不好,只是太俗气,他自然也嫌我俗气,因为我不是一头直发,穿双平底凉鞋,那种潇洒得不知道油盐柴米的艺术家,所以他嫌我。

    国栋对我像个妹妹,但我对他,却不像个哥哥,我承认我平凡,我觉得一个女人的最终目的是结婚生子,我自小到大都没有大志,也不想轰轰烈烈的gān事业,能够嫁与国栋,我已够开心。

    因为一年多没进展,我只好与他摊牌。

    那夜我说:“我要到英国去念一年书。”

    谁知他诧异地说:“你有心念书便起码念个学土,念秘书课程才一年,除了假期,剩七八个月,不三不四,有什么好?”

    我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

    他又说:“大学生的气质是两样的,不管前程如何,培养那份气质也是值得的,尤其在欧洲进修──丽莎,我替你庆幸有这样的机会。”

    我黯然,原来他巴不得我走,他真是有一手,不但不留住我,而且还替我出主意,叫我去念足四年。

    我心灰意冷,偷偷的哭,终于咬咬牙,提起行李走了。

    国栋有到飞机伤来送我,与我握手,祝我锦绣前程,我qiáng忍着眼泪。

    就这样,我上了飞机,到了伦敦,表姐夫与表姐来接我,替我办妥入学手续。

    对着风光明媚的异国风倩,我却没有心qíng欣赏与享受,神qíng是憔悴的,终于在表姐的追问下,我把心事说了出来。

    表姐冷笑,“这么坏?嫌你?我不过是中学生,但你表姐夫是博士,他可没嫌我。”

    我说:“这里是英国,香港是两样的,香港人势利,什么样的人眼什么样的人走,不能越界,女孩子若没有一张文凭傍身,叫夫家的人看不起。”

    “现在流行大学文凭做嫁妆?”表组问:“多么古怪,笑死人。”

    “香港便是一个那样的地方。”我无奈的说。

    “我劝你别回去,这里好的男孩子要多少有多少。”表姐说:“在这里嫁个博士,完了回香港探亲,向他说声哈罗,气气他。”

    我烦恼的说:“他才不气,他会为我庆幸嫁得好,他心中根本没有我。”

    “那么更应该认识别的男人。”

    我不敢说,我偏偏就是喜欢他。

    住下来以后,一边上学一边表姐也介绍男孩子给我,但多数应酬一两次之后,完全没了下文,我可不想嫁予唐人街餐馆的主人做女掌柜,或是面目可憎,自以为是的大学生,于是我努力修我的秘书课程。

    偶而在同学会中,我也会看到一两个出色的女孩子,她们神倩倨傲,法语流利、来去自若,我就想:这一定是国栋心目中的理想对象。

    我也尝试学那种打扮,自觉不好看,我qíng愿穿一条裙子,一双高跟鞋,老实朴素地做人。

    我羡慕她们有长腿、穿袋袋牛仔裤,男装的缚带鞋,大风衣,与男朋友像兄弟似的无牵无挂,我不知怎地,非常老土,永还想结婚。

    或者是落后了,我很感叹,我不想试婚,不想同居,不想长时期地恋爱,我只想结婚。

    我与表姐最爱在周末到附近的公园散步,带着她两个孩子。

    我所羡慕的生活,也就像表姐,安居乐业,把孩子带大。

    “你会是一个好太太。”她说:“女人都是好妻子,只要有这种机会。”

    我抬起头,“也有例外,有些女人是非常能gān的。”

    “我觉得假如对方不能欣赏你的好处,假使结了婚,也是毫无幸福的。”表姐说。

    我轻轻答:“这件事在我离开香港之时,已经结束了。”

    “他有没有写信给你?”

    “没有。”

    “你有无写信给他?”

    “没有。”

    “算了吧。”

    我看着几乎一望无际青葱的糙地,“是,算了算了。”我说。

    我同班有一个以前做模特儿的女孩子,她瘦长苗条,有一把乌黑的头发,因为快要结婚了,所以心qíng特别好,常抽空照顾其他的女同学。

    我对她说:“你未婚夫一定与你很相配。”

    她点点头,“是,非常相配。”

    我们终于见到了那个幸运的男孩子,他与未婚妻并不相配,比她起码矮三寸。

    我问她,“怎么了,为什么挑他?”

    “他有什么不好?”她反问:“我们非常谈得来,而且他能补足我的短处,两夫妻这才叫相配,若两个都是诗人,光双对吟诗,没人去煮饭,岂非很快饿死?”

    我觉得她说得很对。

    我认为我与国栋根相配,他富才华与幻想,不切实际,如果我替他做好日常生活上的琐事,他才可以尽心去发展事业。

    很明显地,他的想法不同,国栋啊国栋,我怅惘了。

    抵英不久,我考得了英国的车牌,并且自己开车到苏格兰去玩。

    回来的时候,表姐很紧张的说:“喂,有人打长途电话来找你。”

    “什么?谁?”再也没想到是国栋。

    “你那心上人。”她神秘地说。

    “啊!”我既喜又惊,又怕自作多qíng,故作平淡状,“他?他找我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

    我耸耸肩,“可见不过是问候一声,”我停一停,“事隔三个月才来问候,你想,──”

    “就是因为没事,才显得想念你,男人自尊心qiáng,他内心矛盾,斗争了近三个月才给你打电话。”

    “可是他怎么找得到我的电话?”我诧异。

    “要找自然是找得到的,”表姐说:“他不想与你说话,你对牢他也没用。”

    “几时打来的?”我问,心渐渐热起来。

    “你去苏格兰七天,他打过三次来。”

    “哗,三次。”

    “如果他叫你回去,”表姐板起了睑,“你可要端点架子,可别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我沉默一会儿,“我会读完这几个月书。”

    “对了,”表姐舒出”口气,“除非他答应马上娶你,否则你就此依他回去了,仍然是无名无份跟牢他,算什么,不准走。”

    “是。”我说口

    “男人打几个长途电话来!花不了什么钱,不必心花怒放,听不到只有好。”

    “是!”

    表姐说:“这次去苏格兰倒是去对了,他找你不着,也好叫他知道,你并没有打算随时恭候。”

    我低下头。“要是他今天又来找我,我如何回答?”

    “照平常呀,自然大方就好。”

    “是。”

    我没有想到,当天晚上他马上打电话来了。

    我很紧张,不能控制自己,声音都震抖。

    他问:“还习惯吗?功课如何?”

    我答:“还可以,住表姊冢里,跟香港没两样,很舒适,吃得到咸鱼jī饭。”说完了就觉得自己无聊。“你呢,你好吗?”我问他。

    “还不是老样子,闷得要死。”他一向是不合重的。

    “你也好久没放假了,不是说想去南美洲吗?”

    “南美没有文化,还是欧洲好。”他说。

    “那么你就逛欧洲,别闷出病来。”我很姐心他,他在香港,并没有朋友,他不好应酬。

    “丽莎,我很想念你。”声音很孩子气,很腻。

    我感动得差点落下泪来,“我也想念你国栋。”

    “改天再聊,好好念书。”

    “好,谢谢来电话,国栋,保重。”

    “你也保重。”

    他挂了电话。

    表姐在一旁冷笑,“妹子,不是我说你,你感qíng也太丰富,你对他太好了。”

    “你不明白,”我儒嚅的说:“他这个人傻呼呼的,不懂讨好女人。”

    “我是不明白,总之你不准回去,知道没有?”

    “他又没叫我回去。”

    “你巴不得他叫你!”

    “我不会放弃功课啦,表姐。”我表明心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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