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蔷薇泡沫_亦舒【完结】(6)



    后边的宾利吓得连忙响号。

    “混球!”我骂他。

    “从来没有人敢骂我混球。”他气。

    “你家里人把你宠坏了,可怜,”我看他一眼,“你家到底是gān什么的呢?”

    他用手撑着头,“大企业。”

    “你是承继人?”我问。

    “是。”并不起劲。

    我把车停在近沙滩的山坡,“看。”

    他一看之下马上赞叹,低声地说:“啊,这真太美了。”他打开了车门要下去走走。

    我不忍扫他的兴,陪着他。

    他说:“我可还没见过这么美的沙滩。”

    “这叫浅水湾,”我告诉他,“当年在这里打过仗的,Repules舰就在这里被击沉。”

    我靠着车窗,“这是我最心爱的沙滩,走遍全世界,没有一处更美丽,早晨下雨的时候,在那边的酒店长露台吃早晨,坐一两个小时,常令我觉得,活着还是好的,我向每一个人推荐此处。”

    他并没有转过头来,却问我道:“特别是男朋友?”

    我笑答:“是,特别是男朋友。”

    他栗色的短发被风chuī起,背影看上去相当寂寞。

    “从来不曾有人带我到这种地方来过。”他惋惜的说。

    “每个人都可以来。”

    “那种大红花的树叫什么?”

    “影树。”

    “这是我理想中的东方qíng调:艳红的花,深绿糙地,晴空万里,捕鱼的女郎有蜜huáng色的皮肤与你这样的面孔。”他仍没有转过头来,声音里却充满了渴望。

    我不出声。

    海水滔滔的卷上沙滩,远远传来人们寂寥的嘻笑声。

    “但我来过香港,失望的是人们英语说得太好太做作,市容过份繁荣整齐匆忙……”

    我既好气又好笑,“向往洋人们心中落后的中国……你太离谱了。”

    “你难得不向往以前的日子?”他转过头来,眼珠是灰蓝色的,“宁静动人。”

    “想是想的,但我不是一个很làng漫的人。”我说。

    他叹口气。

    “你这次住什么酒店?”我问。

    “朋友家。”

    我吸进一口气,空气润湿而美丽。

    他家的司机自宾利走出来,与他轻轻率了几句话,他点点头。

    “有事吗,占姆士?”

    他说:“有一个宴会,要回去准备一下。”

    “别客气,那你先走好了。”我说。

    “我不想去这种宴会。”他懊恼地说:“我qíng愿与你闲谈,我觉得你是唯一会对我说真话的人。”

    “别孩子气,”我微笑,“来,一起走吧。”

    他上了司机的车子,我自己开车,我们在叉路上分手,我恶作剧地给他几个飞吻。

    回到公寓,煮了即食面吃,南施来看我。

    今天真累的筋疲力倦,我简直乏力招呼她,任她在一旁发表意见,我只捧着碗吃面看电视。

    电视新闻报告:“王子今次途径香港作非正式访问,将居留数天,随即返国……”

    南施随即扭熄了电视,“真无聊,有什么好看?”

    我白她一眼,gān涉我自由。

    “我跟你说话,你听不听?”

    我三扒两拨,吃完了面。“我累了。”

    “叫你好好的做人。”她说。

    我打个呵欠,“你查到那个招风耳是什么人没有?”

    “明天再说,”南施放弃。

    “多谢你关心我。”

    “宝琳。”

    “什么?”我眼睛都睁不开。

    “你少与那个大鼻子上街,这些洋人没安着好心。”

    “哼,”我冷笑,“你放心,外国人想在握身上拣便宜,没这么容易!”

    “我是怕史提芬知道。”她说。

    史提芬,我忽然想起超现实主义名家鲁梭的画,棕色的色调,一个女人躺睡在沙漠中,身边一条狗也在睡。史提芬会不会睡在沙漠中,抑或在摩洛哥看肚皮舞?这傻蛋,他什么都做得出。他没想到的是,虽然他等了我九年,此刻我却在等他。

    “他会明白的。”我说。

    “别当他太大方。”南施警告说道。

    “知道了。”

    南施说:“睡前听一首‘热qíng的沙漠’吧。”

    在我的白眼中南施走了。

    女佣人却打电话来说:“马小姐,明天我家有点事,我不来了,后天替你补回钟数。”

    屎!我心想。我最畏惧的时刻终于来临,没有什么比佣人请假更能震撼现代女人的心。

    但郝思嘉说的:明天又是另外一天。

    我蒙头昏迷在chuáng上。

    门铃大作的时候,我睁开眼睛一看,九点半,一心以为女佣回心转意,大乐,连忙跳起来,连拖鞋也补给穿,就赶去开门。

    一拉开门。

    “你呀,招风耳。”我失望。

    “你以为是谁?魅力王子?”他笑问。

    “这么早!”我擦眼。

    “嘿,你没化妆,看上去小了十年。”他很愉快。

    “这种恭维,我受不了,”我问:“你来gān吗?天天来,要不要替你在这里放一张办公桌?”

    他递上花,我接过,打个呵欠,“人家会以为你追求我。”

    他看着我,“你穿布睡衣别饶风味,有点象娃娃了。”

    “你会不会做咖啡?厨房有工具,请动手,还有,佣人告假,你把那些隔夜杯碟给洗一洗。”我又打一个呵欠。

    “喂!”他嚷。

    “嚷什么嚷的?”我凶霸霸的说:“到朋友家,不帮忙,行吗?”

    “那你有做些什么?”他不服气。

    “我?我要洗头洗澡,一会儿熨衣服——gān吗?”我没那么好气。

    “嘿!”他走进厨房。

    我开了热水莲蓬头大淋一番,啊,活着还是好的,多么舒服。

    我换好衣服到厨房去探访占姆士,只见他满头大汗,卷起袖子在那里cao作,咖啡香喷喷地在炉上。

    我倒了一杯喝。“不错呵,奴隶,加把劲。”

    他不怒反笑,“要不要拖地板?”他问。

    “咦,换了运动装?正好熨衣服是最佳运动,没做过家务是不是??你真好福气。”我拍拍他肩膀。

    他摇摇头,拿我没折。

    当我熨衣服的时候,他坐在一边凉风扇。“嘘。”他边喝咖啡边说:“真辛苦。”

    我笑,“流过汗的咖啡特别香。”

    “所言不谬。”

    我大笑。

    “你是多么自由。”他忽然说。

    “并不见得,”我说:“我有我的束缚,我是名利的奴隶。”

    他不响。

    “你也相当自由呀,”我说:“未婚妻并不管你,你可以天天带花来探访我低三下四的东方女郎,可恨我不是捕鱼的蛋家女人。”

    他很困惑,“都说东方女人有传统的温柔美德。”

    “失传了,抱歉。”

    “那也不必屡屡羞rǔ我。”

    “我说的都是事实,你还向往咱们在唐人街开洗衣店的日子?随地吐痰,提防小手,当经过跳板时应小心——是不是?”

    “牙尖嘴利。”

    “那是小女子的看家本领,不使将出来会不舒服。”我答。

    占姆士白我一眼。虽然这个人洗几只杯子可以搞得满头大汗,但是他很高贵威仪,大方活泼,我很喜欢他。

    “占姆士老友,”我温和的说:“你做人放松点,就知道我的幽默感实是我最佳质素之一。”

    “我不知道,”他作其放弃状,“不理你那么多了。伴游女郎,今天我们上哪里?”

    “他妈的,竟对我无礼!”我骂,“好,今天我们去看舞狮子,完了在太白海鲜舫吃饭,再到湾仔请酒吧喝酒,满意了没有?说你是混球,简直没有错。”我狠狠踢他一脚。

    他呵呵笑,笑得那个样儿!

    该死的招风耳。

    “好,你自作孽,你别想我再陪你出去,闷死你。”我挂好衣服,“不睬你。”

    他忽然握住了我的手,贴在他脸边,嘴角带着微笑。

    我悻悻的说:“如此对待你的救命恩人……”

    他轻吻我的手心。

    我觉得不安,心中一动,连忙淘气地说:“光吻手就叫我饶恕你?不行,要不吻我的脚背。”

    “啊,你这个俏皮女郎。”他说。

    “占姆士,你还要在这里留多久?”我问他。

    “我是为你而来的。”他说。

    “我想我们会成为好朋友。”我说:“你不枉此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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