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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双手虽然小_亦舒【完结】(12)



    古晋说:“那么,随我来。”

    走过天井,经过长廊,来到一间大厅,约放凳来张病颍嘉扬满以为会听见呻吟、看到维生设备及护理人员,但都没有。

    病人或熟睡,或卧坐,神qíng都相当安详,她们都是十分年轻的女xing,穿白袍,赤足,看到古晋,过来亲吻拥抱。

    他们放轻脚步,轻轻走过。

    古晋女士在一张病蚯巴O拢“这是妮洛尔。她已弥留。”

    她坐在蜓兀轻轻祷告。

    妮洛尔只有十多岁,双眼微睁,秀丽瘦削的面孔安宁,双手jiāo叠胸前。

    忽然,弥留的少女嘴唇蠕动,说了几句话。

    古晋抬起头,“她怕上帝不原谅她。”

    嘉扬忽然cha嘴:“不,上帝一定原谅你,你将坐在上帝右边,直到永远。”

    嘉扬背光站担太阳照在她头上,形成一个光圈,那少女微笑,又说了两句话。

    “她问你可是上帝的使者。”

    嘉扬勇敢地回答:“你将往一个更好的地方。”

    少女呼出最后一口气。

    从来没有更轻贱的生命,悄悄来,悄悄去,没有惊动任何人,无声无息。

    古晋站起来,“我们会给她一个适当的葬礼,她在世上没有亲人,我们把她自街上拾回,她患末期爱滋病。”

    这时连铁汉似的珍都吁出一口气。

    三人组轻轻离去。

    麦可挥汗,“嘉扬说得好,谁还有心qíng去看泰姬陵。”

    “我们还有更可怕的地方要采访。”

    “不!”麦可惨叫。

    嘉扬说:“先找个地方让我喝杯威士忌加冰。”

    “那还不容易,叫胡佛出来结帐。”

    “不,不要他,看见他都讨厌。”嘉扬用手掩住面孔。

    珍终于说:“今天休息吧。”

    回到旅舍,嘉扬终于喝到她的威士忌。

    她拨电话回家。

    “是你,真好,嘉扬,请问:婚筵吃中菜还是吃西菜?”

    “中菜。”

    “龙虾还是蒸鱼?”

    “都要。”

    “谢谢你,”陶芳欢天喜地,“现在妈妈同你说。”

    “嘉扬,此刻你又在甚么地方?电话帐单上有来自南美洲的电话。”

    “我在印度加尔各答。”

    “当心!”

    “知道,”停一停,“家ㄕ嫒饶帧!

    “是,办喜事原来这样高兴。”

    嘉扬不知说甚么才好,两个世界泾渭分明,对她来说,母亲那边喜气洋洋已经有点陌生。

    彭太太说:“听到你声音才觉安乐。”

    挂了电话,嘉扬发觉胸口发痒,开头以为是虫蚁咬,脱掉衣服看,发觉一块一块肿起来的是风疹。

    风疹是无名肿毒,通常因敏感引起,不知何时来何时退,但嘉扬心中有数,这次发皮疹是因为jīng神太过紧张。

    她又取出赫昔信的百宝袋,翻了一翻,果然有风疹药、止痒膏,她非常感激。

    她不禁拨电话给他。

    “赫昔信。”他熟悉的声音传来。

    “老赫,是彭嘉扬。”

    “是你,”他十分欢喜,“终于想到我了。”

    “天天用你的药袋。”

    “嘉扬,恭喜你,同美国广播公司签了约。”

    “你怎么知道?”

    “这一行的消息传得多快。”

    “托赖,我运气好。”

    “还有,你受了伤可是?”

    “轻伤,不足挂齿。”

    “可大可小,你自己留神。”

    “这一切都是别人传到你耳中?”

    “彭嘉扬,你已成为名人。”

    嘉扬啼笑皆非,“承你贵言。”

    他终于说了实话:“少了你在身边叽叽喳喳,恍然若失,大家都想念你。”

    嘉扬只是笑。

    “我有事要出差,下次再谈。”

    嘉扬依依不舍。

    风疹肿块却更加刺痒,坐不宁站不稳,又不敢抓,怕加倍恶化,一照镜子,连脸上都大块叠小块,难看极了。

    嘉扬已有多日没照镜子,发觉皮肤已经晒成棕色,四肢也比较粗壮。

    麦可过来,一看到她的脸,“这是甚么?”

    嘉扬答:“麻疯。”

    麦可坐下来:“这次你也吃足苦头。”

    嘉扬回答:“真没想到这世界的yīn暗面如此可怕。”

    “宝贝,你还没见到万分之一呢。”

    “你看,我也开始喝酒。”

    “少喝怡qíng。”

    麦可皮肤黑得发亮,嘉扬伸手出去,轻抚他的背脊,“奇怪,人类肤色竟有那样大差别。”

    “但血液一概鲜红色。”

    “是。”嘉扬笑了。

    “戴块面巾,我带你出去吃咖喱。”

    “我患风疹呢。”

    “怕甚么,以毒攻毒。”

    “叫珍也一起。”

    “她另外有事。”

    嘉扬顾不得,用纱巾遮上风疹,与黑麦可出去吃饭。

    嘉扬一贯把所有重要的东西都带在身边。

    麦可带她到小巷饭店吃羊ròu咖喱,味道鲜美,连舌头都几乎吞下。

    印籍主人过来与麦可搭讪,赠他们一客甜rǔ酪。

    嘉扬忽然想起母亲叫印裔男子为红头阿三,不禁笑起来。

    麦可掀起她的纱巾,“咦,风疹竟褪下去了。”

    万幸。

    可是在这个时候偏偏见到了她讨厌的胡佛带蹬笥呀来。

    那金发儿口不择言,竟指邓担骸霸来你喜欢黑人。”

    嘉扬喝了两杯,已忘记君子动口不动手,忍无可忍,伸长手臂,赏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麦可劝说:“走吧。”

    到底还算是同事。

    他拉邓离开是非之地。

    “怎么到处碰见这可憎的美国人。”

    “这人像蟑螂,四处流窜。”

    “我的手辣辣痛。”

    “又一次因工受伤。”

    嘉扬笑得落泪。

    “早点睡。”

    “知道。”

    半夜醒来,觉得cháo热,抬头一看,月亮似银盘般闪亮,她叹口气,同谁共婵娟呢,她都没有意中人。

    有人在门外轻轻叫她:“嘉扬,嘉扬。”

    谁?

    是黑麦可,“来,我带你去看恒河。”

    呵恒河,念小学时看档赝夹〖窝锞拖蛲不已,这是古文明的发源地,而且拥有最好听的译名,它原名gān支,在世上已有亿万年,与幼发拉底河及huáng河一样著名。

    “天还未亮。”

    “跟我来。”

    他们悄悄离开旅舍上车,麦可给她一支新鲜莲蓬,让她剥党裕嘉扬满嘴芬芳。没想到麦可那样富心思。

    嘉扬问:“你可结过婚?”

    “两次,现在分居。”

    “为甚么?”

    “一年倒有十个月在路上,感qíng难以维系,我计算过,今次我们需乘搭廿二次飞机才能完成工作。”

    “她们都不了解你。”

    “女人都还等的腥巳ヌ逄她们呢。”

    “这工酬劳并不高,为甚么拚命?”

    “我欠珍一个人qíng。”

    “你们都是义气子女。”

    “你呢,嘉扬,雪白粉嫩的你为何跑到这种地方来。”

    “我一早说过我想寻找名利。”

    这时,硕大晶莹的月亮渐渐隐去,天边鱼肚白,他们驶近恒河三角洲,下车向长堤走去-

    那间地平线上出现一线红光,接担太阳缓缓升起,金光四she,嘉扬遮住额头,呵,真壮丽动人。

    信徒纷纷涉水走入河颍和衣浸在水中,合什祈祷。嘉扬感动了,只希望≈诿侨缭敢猿ァ

    回到旅舍,却挨了一顿骂。

    珍大发脾气,“离队也不通知我,去了何处?叫人担心,万一失踪,到甚么地方找你们?麦可,你再带导窝锫易呶揖涂除了你。”麦可不出声。

    “半小时前就该开始工作了。”

    这次的目的地是低级红灯区,臭味四溢的陋巷、旧楼、搭出一座座笼子般小露台,女子就坐在笼中展览,看到中国人,有些扯过披肩遮住半边脸,有些索xing别过脸去。

    嘉扬踩滴鬯感慨地报道:“正当西方先进富庶妇女在为下一季chūn装走向烦恼的时候,这些女子却正出卖ròu体筹嫁妆,是,你没听错,妆奁不足,会遭男家轻视甚至杀害,官方无法压抑这种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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