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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年给你送花来_亦舒【完结】(7)



    管家连忙接过机器看,果然,有液晶字样表示电池即将用罄。

    芝子立刻涨红了脸。

    房里的声音很讽刺地说:“拜托,闹钟女士,镇静一点,大家去睡觉吧。”

    管家莫名其妙,“闹钟?”

    接着,她拍着芝子肩膀安慰她几句。

    “明天我回大宅,这里jiāo给你了。”

    芝子苦笑。

    jiāo给她?这样的责任她恐怕吃不消,况且,住地库里的人又不同她合作。

    她疲乏地点点头。

    管家对她说:“慢慢来,给多点耐心。”

    芝子问:“从前,有无人做过我这个职位?”

    管家先笑一笑,接着回答:“有,现在不怕老实同你说,每人做上几个星期便辞工不gān。所以我想,也许替你报读一项课程,可以解闷。”

    “他生活可以独立,可能不需要我。”

    “有人照应到底好些,这是东家的意思。”

    “我一直没见过他们。”

    管家笑答:“这个时候,他们贤伉俪在斯德哥尔摩接受瑞典国王授勋。”

    “他们很少来看申元东?”

    管家迟疑一下,“各有各忙,东家已尽了能力。”

    回到房内,天色已微微发亮,天边露出鱼肚白,中国人叫这做曙光。芝子想,如果能够自己命名的话,曙光是个好名字。

    等到太阳下山,那光景叫暮色,又是另外一种味道,住在郊外,才可充分领会,以前的小公寓可看不到这些风景。

    那一天,芝子遇到第二个打击,作业卷子发下来,她读错了题目,答非所问,只得到一个丙级。

    功课比她想像中艰涩,又天天遭申氏白眼,芝子用手撑着头,怀念做接待员时无忧无虑的生活,大把男同事围住,做事也得心应手。

    她嘲笑自己:真没出息,一遇挫折,立刻退缩。

    芝子深深吸一口气,走进图书馆,重新再做习题,并且参考同学的佳作,忙到下午,功课完成,站起来的时候,有种胜利的感觉。

    她jiāo上卷子回家。

    那一日,饭菜特别香。

    走过地库门口,看到女佣正在清理瓷器碎片。

    摔破了什么?谁这样不小心?

    芝子脸上有个问号。

    女佣看见,嘴巴向地库房门努一努。

    两个人都没说话,但是已经jiāo换了消息。

    摔东西出气于事无补,这样坏脾气是为什么?

    但是,芝子很快知道她误会了,搞破坏的另有其人。

    只听得地库里传出尖锐的女声:“钱不够用,你给我开支票。”

    没有回应。

    照说,芝子应该立刻走开才是,但是,她驻足不动,陆管家说,这家jiāo给她了,她想知道谁在这里呼喝放肆。

    “你别装聋,你耳朵还在,佯装听不见?”

    他终于开口了:“你的支票在周律师处。”

    “不够用。”

    “我不能再支付你更多。”

    那把声音又提高一度:“你要钱来还有什么用?不如慷慨一点。”

    芝子不禁心中有气。

    这女人是谁,上门来要钱,态度却这样不恭敬。

    能够如此放肆,可想一定身分特殊,是申氏从前的女朋友吧?

    芝子满以为他会发怒,他却没有,他像是写了一张支票并且说:“我俩已经没有关系,以后不要再来,我不会再开门给你。”

    那女子哼一声,像是满意了,下次?下次再说。

    门打开了,芝子不想避开,也来不及回避。

    只见-边走出一个年轻貌美打扮入时的女子来,年龄身段都与芝子相仿,但是眼睛瞪大大,嘴巴紧闭,有股狠劲。

    她当然也看到了芝子。

    她上下打量芝子,忽然噗哧一声冷笑出来:“看着我gān什么,想知道前身长相如何?告诉你,他是个科学怪人,哈哈哈,你想做科学怪人的新娘?”

    她笑了一阵子离去。

    芝子见她语无伦次,不与她计较。

    只要她不再生事,乖乖离去,已经够好。

    芝子看一看地库,正想回自己房间,忽然听见一声咳嗽。

    “请留步。”

    芝子问:“我?”

    “是,对不起,那人太过无礼。”

    “呵,”芝子很豁达,“不关你事,你不必道歉,我并没有接受她的侮rǔ。”

    申元东不出声。

    “你好好休息,我在楼上。”

    本来,芝子可以进地库去与他打个招呼,藉这个机会正式见面,但是她不想勉qiáng他。

    她低着头回自己房间去。

    真没想到在这样尴尬的qíng况下与申元东第一次对话。

    她躺在chuáng上,想到童年时,一直等好心人来收养她,过正常家庭生活。

    不知怎地,都没挑上她。

    一年又一年,每次穿上好衣服,应召去候选,待六、七岁时,已经明白,愈大愈没有机会,有人从美国来呢,华小芬被选中了,立刻有个新名字叫芬妮史蒂文生,喜孜孜跟着养父母去过新生活,跟着,华玉燕被一对华裔夫妇领到澳洲去,芝子更觉孤单。

    然后,过了十岁,她知道不再有希望,都那么大了,不好领养,她留在孤儿院做了大姐,在院里读书,成绩不错。

    院方每次都想她得到归宿,极力推介,但是总没有被挑上。一次,芝子听见一个太太惋惜地说:“太好看了,恐怕不安份。”

    是说她吗?相貌太好,怕她不听话,这叫芝子十分灰心。

    终于,在院内读到中学毕业,找到工作,出来独立生活,这时,已经忘却被收养的梦。但是,那种失望却刻骨铭心。

    今晚,芝子也感觉到同样的失意。

    她终于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她出门上学。

    司机阿路告诉她:“元东的车子还没走。”

    芝子看一看记事簿,“他八点半有课。”

    “会不会是等你?”

    芝子笑笑,“不会,我们管我们走。”

    申家佣人那么多,他怎么会等她。

    到了课室,重做的卷子发下来,分数是乙减。

    芝子又像挨了一记闷棍,要怎样才可得到甲等?她与同学讨论起来。

    他们邀她到饭堂去喝一杯咖啡。

    在那里,有人向她打招呼。

    “好几天没看到你。”

    芝子抬头一看,原来是那个年轻人。

    她不想多事,不见得来到外国,所有华裔都是知己,听说华人圈子最多是非,少说少错。

    她立刻面向同伴,不去注意那个人。

    那个年轻人识趣走开。芝子松口气。

    同学却问:“你认识申君?”

    芝子一怔,世上姓申的人不是太多,这是谁?

    另一个同学说,“芝子好像不大理睬他。”

    “可怜的富家子,也有碰钉子的时候。”

    芝子清一清喉咙,“你们说的是谁?”

    “申经天,他祖父几乎拥有这间大学,你不知道吗?”

    “别夸张,申氏不过捐了一间图书馆及电脑室东翼,李氏比他捐得更多,啊,富有的东方人完全令我迷惑。”

    芝子怔住,这么说来,这个年轻人与申元东有亲戚关系,都是她东家的子孙。

    一位女同学问:“栀子花,即是嘉汀妮亚吧,你有英文名字吗,不如大家叫你嘉汀妮亚?”

    “不,维持叫芝子好。”

    大家为她的名字争论了一会儿,终于散会。

    同学间也不是没有私心,功课方面,即使有jīng见,也不会轻易提出来,多数留待己用。

    芝子转出饭堂,迎面碰到一个赶时间的冒失鬼,一头撞上来,把她手中的课本碰得一地都是,奔着离去,道歉都没一声。

    芝子一看右手,中指被屈,立刻肿起,她怕伤及筋骨,马上拗动关节,幸亏不碍事。

    这时,有人替她拾起课本,并且告诉她:“急救室在那边。”

第三章

    芝子忙不迭道谢。

    他领她进护理室,取出去瘀药,芝子才发觉他正是申经天。

    这时,她的手指已经肿得像香肠,痛不可言,她也没有表示什么,急救后急急回家。

    芝子在厨房找到冰桶,把整只手浸下去,舒服不少。

    女佣担心:“没有骨折吧。”

    “不,只是扭伤。”

    “这种膏布很有效,一会你黏上。”

    芝子忽然问:“你一共知道几位申先生?”

    女佣一怔:“就只得申元东呀?”

    即是说,申经天从来不到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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