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蝉_亦舒【完结】(26)



    “也得顾全他人感受,他十分不愿离开弟弟,怕绑架似。”

    “那么,去近一点的地方。”

    “将来再说吧。”

    “你懂得体贴别人了。”

    祖琪已无话可说,祖琛的确是她兄弟,可是,他也是别人的好丈夫,别叫他为难,她已十分忍让,学华仍觉得她嚣张,他们生分是一定的事。

    一日,与志一翻阅图书,他说:“看,伊斯兰太太把脸都蒙起来,为什么?”

    祖琪答:“他们的传统,相信不叫人看见美色,不会受到侵犯。”

    这是真的。祖琪终于得到她想要的平静生活,直至一个下午。志一在做功课,补习老师请求说:“弟弟想休息十五分钟。”

    祖琪微笑:“每五分钟就得歇一歇,几时才做得完?”

    老师却笑:“快了。”

    祖琪笑:“去看一刻卡通马上回来。”

    她正把薪酬支票付给老师,忽然听得弟弟在电视机前说:“……开枪,哗!许多人倒在地上。”

    祖琪抬头,书房内有一刻静寂,不知怎地,她轻轻站起来,蹑足走到邻室电视机前。

    荧幕上一片混乱,左下角标着“突发新闻”四个大字。

    女记者气急败坏地报道:“——初步消息,股票行内有八人中枪,两死六伤,其中一人怀疑是凶手杀人后自杀,警方已封锁现场,同一股票行不久之前曾遭人纵火……”祖琪一声不响,轻轻坐下来。

    “枪击案在今晨十一时三十分发生,据目击者说,那时,正是股票行最忙碌时刻,凶手镇静地走进大门,朝各人打招呼,然后,拔出枪来瞄准同事she杀,东主郁满堂闻声走出来看个究竟,大叫:『区崇光,你gān什么?』,便立刻中枪倒地……”

    记者涌入想拍摄现场,被警察挡回,引起挣扎,新闻片段有一阵混乱,荧光幕打出“未经剪接片段”字样。

    祖琪站起来,低声同老师说:“你且陪着志一,做完功课便玩游戏,我出去一下。”

    这时,司机匆匆走进来,还没开口,祖琪说:“我们赶去看个究竟。”

    幸亏她一直穿着运动衣及球鞋,立刻可以出发。

    在车子里,司机不住打电话找人。

    消息来得很快,马经理发颤的声音说:“郁太太,郁先生已被送到香岛医院急症室,你快前来会合。”

    祖琪轻轻问:“伤势如何?”

    马经理受到极大震dàng,问非所答:“区崇光是我们新同事,证实日前在股票上输掉所有财产,迁怒于人……”

    祖琪不知怎地,异常镇定,拍拍司机的肩膊。

    车子调头,飞快往医院驶去。

    祖琪看着窗外,呵!原来不相爱有不相爱的好处,她没有惊惶失措滚在地上痛哭,她冷静地致电医院热线,一次又一次直至拨通。

    “我是伤者郁满堂妻子,我正来医院途中,我想知他qíng况。”

    “太太,伤者身分正在登记中,尚未知详qíng。”

    车子已冲过数盏红灯,飞驰到医院门口。

    祖琪跳下车奔向大门,但是记者群比她先到,她挤在门口进不去,现场混乱嘈吵,祖琪几乎被推跌在地。

    忽然之间一只手拉住她,“郁太太,随我来。”祖琪一看,原来是马经理。

    他脸上泛油,衣服凌乱,身上溅有暗红色血渍。

    警察迎上来,与他说几句,祖琪突出重围,走进急症室。冲鼻而来的是浓厚的血腥臭,医生看护忙得头都抬不起来,七手八脚动用仪器急救伤者。

    接着,祖琪听到极端痛苦的呻吟声,叫人毛骨悚然,像置身地狱修罗场,她觉得脚底有点滑腻,低头一看,原来尽是血污。

    祖琪双脚有点不听使唤,伤者比想象中多,她一个个找过去,不,都不是郁满堂。

    有人抓住她的手,“小姐,救我……”

    看护立刻把他按住,祖琪衣角已染到血渍。

    祖琪做梦都没想到她会看到这样场面,伤者四肢扭曲,混身浴血,男女都分不清楚,她认手,不看面孔。

    终于,一名医生叫她;“郁太太,这里。”

    她一步步走过去。

    医生说:“郁太太,他头部中枪,垂危,我们尚未决定是否做手术取出子弹,你要有心理准备。”

    他躺在布帘后边。

    祖琪毫不犹豫拉开帘子走进去。

    郁满堂躺在小小病chuáng上,身上衣物已被剪除,双手叠在胸前,不错,是他,左手无名指上还戴着白金婚戒,原来他一直未有除下这枚指环。

    祖琪过去,看到他的面孔,五官已完全变形,头部肿起一倍以上,右耳上有一个乌溜溜弹孔。

    祖琪蹲下,握着郁满堂的手,“我来了,弟弟等你出院——”说着,自觉渺茫,声音低下去。

    医生进来,“手术室已准备好,郁太太,请到休息室。”

    他们把郁满堂推走。

    马经理向她汇报:“江医生已联同陈医生赶到,他们会做到最好。”

    “你安排得很妥当。”

    马经理抹了抹汗,“你有事尽管吩咐,公司人多,容易办事。”

    祖琪抬起头来,“那么,清理公司,尽快恢复营业,郁先生会喜欢那样。”

    “的确是,我明白。”

    “伤重不治的是什么人?”

    马经理垂头,“是见习员关桂荣,才二十三岁。”

    祖琪叹口气,“请善待他。”

    “我懂得。”

    “你去照顾其它同事,我留守郁先生。”

    “那么,我叫我秘书顾少芹来陪你。”祖琪点点头。

    顾少芹过来,“郁太太,有事请随便吩咐。”

    “今日会很长,你别怕辛苦。”

    “是。”

    祖琪坐在长丈吓趟阋换岫,约莫知道怎么做,她同顾小姐说:“我的司机在门口,车牌号码是八九三,你随他回去,请保母如常照顾志一上学放学,暂时不必让他知道这事;另外,叫厨房做些粥,拿到医院来,大家吃饱了好有力气办事。”

    顾小姐立刻去了。

    做得对吗,祖琪不知道,应付这种灾难,谁还受过训练不成,只得见一步走一步。

    祖琪一直在手术室门口等。她知道郁满堂没有亲人,他一早是个孤儿,又无兄弟姐妹,qíng况与祖琪十分相似。休息室里为他生死存亡担忧的,只彭祖琪一人。

    平日刚愎狠勇的他也许永远醒不过来,出事-那他在想些什么?

    祖琪闭上眼睛,时间像过得极慢,可是不久顾小姐已经回来。她挽着藤篮,斟出热可可给祖琪。

    祖琪平静地说:“怎么搬来整个茶水档。”

    她的轻松感染了顾少芹,“佣人说太太会胃气痛,叫我先带来青瓜三文治。”

    “弟弟呢?”

    “已回父亲家去了,明朝照常上课。”

    “有无问起爸爸?”

    “保母同他说,父亲去外国开会,从前也常常这样,他没有怀疑。”顾少芹办事十分磊落。

    片刻佣人送了食物来,祖琪一点食yù也无,却鼓励自己慢慢一口一口打桩似吃下。

    这种时分万万不能倒下来。

    祖琪需要力气。

    五个多小时一晃眼过去,医生一直没有出来。

    顾少芹报告说:“医院门口人群已经散去。”

    新闻已经做完,震撼被接受消化,三天后将被遗忘,这是一个真实的世界。

    祖琪耐心守候。年轻的顾少芹吃不消,她在长丈享镒帕恕

    马经理上来,他的面孔比西服更皱,想叫醒助手,却被祖琪阻止。

    “外头怎么样?”

    “不幸中万幸,其余同事qíng况稳定,无生命危险。”

    江医生出来了。马经理立刻迎上去。江医生讲了几句,走到祖琪身边,祖琪看着医生,心底发冷,“真是奇尽…”祖琪松口气,反而用手掩住面孔。

    “走到这一步也真不简单,不过,他仍未脱离危险期,手术中发觉视觉神经肯定受到影响,苏醒后才知道程度到何种地步……

    “他会康复?”

    “要看qíng形。”

    祖琪低头,郁满堂有的是意志力,但这次是为生命搏斗。

    “郁太太,你先回去休息,这里有我们。”

    “我想见一见他。”

    两位医生想一想,“请随我来。”

    私人病房内光线幽暗,郁满堂一动不动躺着。头发剃光了,只见头皮上有拉链似fèng针,祖琪以为头部受伤病人都用纱布缠住,原来并不这样,伤痕清晰可见。

    他的面孔仍然浮肿。祖琪坐下,握住他的手。

    她轻轻说:“从来未曾英俊过的你今日丑得不似人形。”

    看护听见这样的话惊异得抬起头来,她轻轻走开。

    祖琪说下去:“你得改一改营业手法,那么多人恨你,发财也无用。”她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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