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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海枯石烂_亦舒【完结】(18)



    阿利笑了,“怎么会相似呢?”

    “那么你慢慢同她解释。”

    “好好好,我试一试。”

    九月十二号杏友一早准备妥当,去华道夫酒店采访庄太太。

    她穿一套本厂出品的套装,略为妆扮,早十分钟到。

    在大堂内端坐像一个小学生,双手互握,有点紧张。

    “杏友。”

    杏友跳起来,一回头,看到熟悉和蔼的一张面孔,鼻子立刻酸了。

    “杏友,你看你出落得多漂亮。”

    庄太太一点也没有老,保养得真正好。

    她俩紧紧拥抱。

    “杏友,见到你真好。”

    杏友拚命点头。

    “杏友,来,陪我去一处地方。”

    杏友纳罕,“你想买珠宝还是时装?”

    “都不是,稍后你便明白。”

    车子与司机一早在酒店门外等,庄太太有备而来。

    “去何处?”

    庄太太没有回答。

    雍容富泰的她一直紧紧握住杏友的手。

    车子驶到目的地,杏友抬头一看,大为诧异,卡纳基音乐厅。

    庄太太见到她,不好好叙旧,把她带到这里来gān什么?

    她着地一看,庄太太仍然不出声,拉她下车,走进音乐厅。

    古色古香的演奏厅刚集资装修过,厚厚地毯,簇新座椅,庄太太挑一个中间靠边的位子,示意杏友坐下。

    演奏厅中约有三四十人,有家长,有学生。

    这分明是一场试音考试。

    只见有学生调校小提琴,弦声此起彼落。

    杏友不知葫芦内卖什么药,只得耐心坐着,脸带微笑。

    老师上台了,咳嗽一声。

    接着,钢琴师坐好,然后,杏友看到一个小小四五岁男孩抱看小提琴上来。

    立刻引起观众小小一阵骚动。

    杏友大奇,也忍不住笑,人那么小,琴更小,可是一本正经,煞有介事,有趣之至。

    老师又咳嗽一下,大家静了下来。

    小男孩站好,鞠躬,连杏友都大力鼓掌。

    那小男孩开始演奏,杏友洗耳恭听,他分明是天才,把一首柴可夫斯基小提琴协奏曲弹得如行云流水,难得的是那样小小提琴,声音洪亮,感qíng充沛,许多成年人都做不到。

    一曲既罢,掌声如雷。

    小男孩脸带微笑,一再鞠躬。

    他有圆圆脸蛋,圆圆大眼,不知在什么地方见过。

    庄太太在这个时候忽然轻轻说:“我答应过你,他会得到最好的照顾。”

    在该-那,杏友僵住。

    她的鼻梁正中如被人重拳击中,既酸又痛,顿时冒出泪水。

    她握紧座位扶手,想站起来,可是一点力气也无。

    周元立,这孩子是周元立。

    只见他下了台,立刻有一大班人簇拥着他,其中一名正是老好彭姑。

    彭姑抱起他,有意无意往庄太太这边转过来,似要让杏友看清楚。

    小元立正在顽皮,原来有音乐天才的他私底下不过是个活泼的五岁儿,他拉着彭姑的耳朵在絮絮不知说些什么,彭姑例着嘴笑了。

    杏友已经泪流满面。

    席中还有周夫人及她媳妇王庆芳,那周夫人把小元立接过去搂在身边,待他如珠如宝,不住抚摸他的小手,庄太太说得正确,周元立的确得到最好的照顾。

    这时其它小朋友轮流上台表演。

    庄太太低声说:“这位大师傅只录取三名学生,看样子周元立会独占鳌头,周家啧啧称奇,不知这天份遗传自何人,他们三代做生意人家,对乐器没有研究,可是现在已叫人全世界搜集名琴。”

    杏友不出声。

    她母亲,也就是小九立的外婆,对音乐甚有造谐,曾是室乐团一分子,弹中提琴。

    她轻轻拭去泪水。

    庄太太轻轻说:“杏友,我们走吧,陪我吃晚饭。”

    杏友低声说:“还没宣布结果。”

    庄太太微笑,“一定会录取,你替我放心,周家已经给学校捐了十万美金。”

    杏友低下头。

    他们家作风一成不变,一贯如此。

    庄太太拉拉她,杏友知道一定要听庄太太的话,否则,以后就没有这种机会了。

    她俩悄悄离去。

    走到大堂,后边有人叫她,“庄小姐。”

    杏友一回头,原来是彭姑,她追了出来。

    “庄小姐,看见你真好,我时时在外国时装杂志读到你的消息。”

    杏友紧紧握住她的手,说不出话来。

    庄太太说:“我们还有约会。”

    “是,是。”彭姑给杏友一只信封。

    她回转礼堂去。

    杏友上车,打开信封,原来是周元立的一帧近照,小男孩神气活泼,大眼睛圆溜溜,长得有七分像杏友。

    世上还是好人居多。

    庄太太叹口气,“杏友,我也不知道做得对不对。”

    连她也落下泪来。

    杏友反而要安慰她,不住轻拍她手背。

    两人都无心思吃饭,就此告别。

    杏友一回到公寓就接到电话。

    “庄小姐你快来染厂,他们把一只颜色做坏了。”

    她立刻放下一切赶着去。

    可不是,紫蓝染成灰蓝。

    说也奇怪,将错就错,该种颜色非常好看,似雨后刚刚天睛,阳光尚未照she的颜色。

    杏友正沉吟。

    她终于说:“我们就用这个颜色好了。”

    染厂内气温高,她出了一身汗。

    回到家,淋浴之际,才放声痛哭。

    第二天,双眼肿得似核桃,只得戴着墨镜上班。

    阿利看看她不出声。

    中饭时分她揉着酸痛双眼。

    阿利进来说:“当心哭瞎。”

    “不怕,我本来是个亮眼瞎子。”

    “杏友,我只想你快乐。”

    “我并非不快乐。”

    “可是,要你快乐也是太艰巨的事。”

    “你又何必把我的快乐揽到你的身上呢。”

    阿利坐下来,正想教训她几句,忽然看到案上有一双银相架,里头照片是一个可爱的小男孩,他大奇,“这是谁?”

    杏友轻轻问:“你准备好了?”

    阿利发征。

    “是我的孩子。”

    阿利霍地站起来,“你有这么大的孩子?”

    杏友微笑,“正是。”

    “我不相信,他在什么地方?”

    “他与祖父母在一起。”

    “我的天,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早告诉你又怎么样?”

    “去把他领回来呀。”

    杏友真正深深感动。

    “所有孩子都应同母亲一起。”

    “不,阿利,他与祖父母生活好得多。”

    “为什么,因为物质享受高?”

    杏友膛目结舌,“你怎么知道?”

    “猜也猜得到,我不是笨人。”

    杏友黯然,“跟着我,叫油瓶,跟他们,是少主。”

    “所以你自我牺牲掉。”

    “你真好,阿利,你爱我,所以视我为牺牲者,其它人只把我当不负责任的坏女人。”

    “你管人怎么说。”

    “我早已弃权。”

    杏友把脸伏在桌子上。

    “杏子,”他过来吻她的手,“我竟不知你吃过那样的苦,可怜的小女人,怎样挣扎到今日。”

    杏友忍不住紧紧拥抱他。

    真没想到他因此更加疼爱她,庄杏友何其幸运。

    年底,她又搬了一次家。

    这次搬到第五街可以斜看到公园的人单位里。

    阿利说:“现在是打官司的时候了,去,去把孩子告回来。”

    杏友摇摇头。

    “我同夏利逊谈过,他叫我们先结婚,才申请抚养权,有九成把握。”

    “律师当然希望家家打官司。”

    “杏友,要不完全放开,要不积极争取。”

    “我总得为小孩设想。”杏友别转面孔。

    “至低限度,要求定期见面。”

    “是。我也想那样。”

    “我立刻叫夏利逊去信给周家。”

    “可是─”“别儒弱,我撑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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