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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海枯石烂_亦舒【完结】(24)



    “怎么可以那样讲,杏友名满天下,岂是我们家庭主妇能比万一。”

    “她始终遗憾。”

    “我肯定她有她的快活满足,只不过最近她身体不太好,所以心qíng略差。”

    已经有记者朋友前来采路,“你认识庄杏友?介绍我们做一篇访问。”

    “不方便。”

    “咄,是否又看不起中文传媒?”

    “别多心,我也是写中文的人。”

    “如是新闻周刊,生活杂志,一定即获接见。”

    “你别胡涂加以猜测,根本是我没有资格做中间人。”

    “真的,”她一诉起苦来不可收抬。“我们这种本地葱,每期才销十万八万册,总共只得一个城市的读者,比不上世界xing、国际xing的刊物。”

    “哗,你有完没完,牢骚苦水直喷。”

    “所以,凡有本事的人一定要离了道里飞上枝头,拿护照,讲英文,与西洋人合作,否则,获东洋人青睐,也聊胜于无。”

    我没好气,“义和团来了,义和团来了。”

    “介绍庄杏友给我。”

    “她是极低调的一个人,没有新闻价值。”

    “你错了,你没有新闻触觉才真,听说她的成功,主要因素是擅长利用男人作垫脚石。”

    “一定会有人这样诬告任何一个女名人。”

    “不然,一个华裔女,如何攀爬到今日地步?”

    “凭力气。”

    “我也有蛮力。”

    “这位姑奶奶,我不想与你再谈下去。”

    “举手之劳,都不愿效力,你这种人,天诛地灭。”

    人心不知几时,已变得如此bào戾。

    不过从中也可以得到教训:如有可能,最好不要与行家牵涉到共事以外的关系,工作归工作,娱乐是娱乐。

    山口死心不息,仍然游说我出面宣传。

    “我有一个假设,你且听听是否可行。”

    “请讲。”

    “我想替你拍一辑宣传照。”

    “山口,我说过不协助宣传,贵出版杜应该用更多时间jīng力来gān实务,不必一直动脑筋要花招。”

    “任何商品都需宣传推广。”

    我叹口气,“我们之间意见有很大分歧。”

    “我可以做得十分有品味。”

    “怎样做?”

    “假设你是一个冰曲棍球手”“我不会该种剧烈运动。”

    “不要紧,只是拍硬照。”

    我不出声,且听他胡扯。

    “开头的第一张照片,你全副武装,面罩下右不消是男是女,然后,你逐样装配除下:护颈、护胸、护眉、护膝……”

    我不相信双耳。

    “最终脱下面罩,露出真面目,原来足华文作家庄自修。”

    我一生尚未受过比道更大凌rǔ,却很平静的间:“为什么要跳脱衣舞?”

    “收取震撼感,换取畅售量。”

    “可是同宣传少年歌星一棣?”

    “是呀,你说得很对。”

    “我以为你们尊重写作人。”

    “所以才策划这样庞大的宣传方针。”

    “我决定换出版杜。”

    山口明笑了,“你尚未起步,不宜跳糟。”

    “那我愿意放弃整个海外计划。”

    “很多人会替你可惜。”

    “再见。”

    挂上电话,连自己都觉得功亏一赞,十分遗憾,可是每个人都一个底线,我的忍耐力十分疏浅,一下子沉不住气炸起来,绝非将才。

    杏友姑妈叫我:“来喝下午茶,我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

    我正气闷,欣然赴会。

    到了她那里,喝过一碗甘jú茶,心头气忿略为平静下来。

    姑母端详我,“自修,为何一脸愤怒,十分伤身。”

    我摸着自己面孔,“看得出来吗?”

    “你何尝有加以掩饰。”

    “唉,还以为已经炉火纯青,处变不惊。”

    我只得把刚才的事说一遍。

    “怪不得有至理名言曰人到无求品自高,我有所求,就遭东洋人乘虚越洋侮rǔ。”

    姑母说:“这人对你事业会有很大帮助。”

    “他也如此夸口。”

    “那么,或者,大家可以忍让,达成协议。”

    “姑妈,你有什么忠告?”

    “我那一套,颇不合事宜了。”

    “姑妈你别推搪我。”

    杏友姑妈笑,“你那行非常偏激,数千人争生活、各出奇谋,其中排挤倾轧,可猜想大概,有人愿助一臂之力,需好好抓紧。”

    我猷在原地,这番话好比醍醐灌顶。

    她说下去:“廿五岁之后,是专心一注努力的时候了,还发脾气要xing格,一下子础蛇,就被后来的人起上,那时后悔莫及。”

    我听得背脊凉飕飕。

    “时间飞逝,叫我们哭笑不得,你要是想做出名堂来,就得作出迁就,否则,你爸也可以养活你一辈子。”

    啊,从来没有人同我说过这样的肺腑之言。

    我愣在那里。

    “看,说中你心事了。”

    我握着姑母的手,轻轻摇几下。

    “况且,你也并韭十分讨厌这个日本人。”

    “咄,此人如此猥琐。”

    “可是你天天愿意听他的电话。”

    “其人非常有趣,能为我解闷。”

    姑妈笑了,被她说中,算是另类感qíng。

    “这样吧,叫他亲自来见你。”

    “嘎?”

    姑妈笑,“可是怯场?”

    我也不知道,也许是怕彼此失望。

    正想分析这种qíng绪,姑妈忽然抬起头来,“啊,”她说,“元立,你来了。”

    我笑着转过头去,内心充满好奇。

    “我替你介绍,这是你表姐庄自修。”

    我看到了周元立。

    他高大英俊,浑身散发着一股书卷味,长发,便服,一手拿着一束huáng致瑰,正过去与母亲拥抱,听得地介绍人客,百忙中与我点头。

    他是我见过所有男子里最好看的一个。

    虽然第一次见面,却像是认识了一辈子,我正在亲笔写他的故事。

    他向我招呼:“自修你好。”

    他把花cha在水晶玻璃瓶中,坐下来,握着母亲的手,同我说:“多谢你时时来陪我母亲。”

    任何女孩子都会希望她是收花人。

    我张开嘴,又合拢,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姑妈说:“我要服药休息,你们两人谈谈。”

    忆,庄自修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人,因职业关系,演艺界英俊男生不知见过凡几,可是从来没有人像周元立那样吸引。

    他笑笑说:“原来,你是我表姐。”

    “是。”我咳嗽一声。

    “如何算法?”

    我呻吟:“有点复杂。”

    他拨起手指来,“我的外公与你的祖父是兄弟。”

    我畴蹈,“正确,于是我父亲与你母亲是表兄妹。”

    “所以你们两位都是庄小姐,我是你表弟。”

    “没有错。”

    眼神有点忧郁的他笑容却带有金光。

    我端详他,“你头发那样长。”

    他笑着反问:“又怎么样?”

    “做律师可以如此不修编幅?”

    “帮爷爷无所谓。”

    “真幸运。”

    “你呢,”他看着我,“你是读书还是做事。”

    “做事已有多年。”

    “做什么工作?”

    “我是一个写作人。”

    他扬起一条眉毛,“作家,真的?”

    我笑,“千真万确。”

    “你是为生活那种,还是严肃作家?”

    “生活是最最严肃的一回事。”

    “庄自修,你用什么笔名写稿?”

    我顾左右言他,“英国人也叫笔之名,或是假名,法国人则叫羽之名,因为古时用鹅毛做笔,可知全世界都有笔名。”

    “为什么写作人有笔名制度?”

    我也很困惑,“我不知道,而做生意则讲真名实姓,真材实料。”

    “可能是怕久不成名,你可出名?”

    我笑答,“有些人不喜阅读,连红楼梦都失之jiāo臂。”

    “即便再无知,亦应知道李白与莎士比亚。”

    “很少人可以做到那个不朽的层chu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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