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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海枯石烂_亦舒【完结】(7)



    “是。”

    “杏友,齐大非偶。”

    杏友故意歪曲事实,“他只比我大三岁。”

    “周家做航空事业,极其富有。”

    “爸,你也管这些?”杏友讪笑。

    “为了你呀,杏友。”

    “你听谁说的?”

    “他的介绍人。”

    “谁介绍星祥来你处学艺?”

    “我的堂兄你的太伯伯庄国枢,他们有生意往来。”

    “还说什么?”

    “周星祥在美国有女朋友。”

    “阿?”这倒是新闻。

    那位王小姐是台塑承继人,双方家长已经默许两人关系。“杏友沉默。”杏友,你明白吗?”“周星祥同我不过是好朋友。”“你自己要小心。”“爸你很少这么婆妈。“庄老师笑,”这些话,本应由你母亲来说才是。“妻子去世后,他很少提到她,杏友低下头不出声。”杏友,我得回学校开会。“杏友迭父亲到门口。庄老师忽然缚头间:“房东太太有无来催租?”

    “有,全数付给她了。”

    “家用够吗?”庄老师有点意外。

    “在别的事上省一省不就行了。”

    “杏友,难为你这么能gān。”

    杏友微笑。

    那天下午,周星祥来采访她。

    “爸出去了,稍后才回来。”

    他送上一束小小深紫色毋忘我。

    杏友看着他,“你有话说?”

    “我想知道,你的感觉是否与我相同。”

    不知怎地,杏友内心闪过一丝凄徨,“你的感觉如何?”

    他微笑,“我爱上丁你。”

    杏友也笑,“听上去有点无奈。”

    “我是有点傍徨,认识你不多久,表明心迹照实说呢,十分冒味,不讲出来,又怕失去你。”

    杏友征征地听看,忽然觉得脸颊一阵yīn凉,仲手去揩,才知道是眼泪。

    为什么要哭,连她自己都惊骇不已,这是好事呀,他说了出来,大家心里都安定。

    他俩紧紧拥抱。

    周星祥说:“我要你收下这个。”

    他兴奋地从口袋裹取出一只小盒子,打开来,里边是一只闪耀生辉的钻石戒子。

    “看看大小对不对。”

    刚好套进左手无名指上。

    周星祥把杏友的手贴放在脸上,“这双美手属于我了。”

    杏友受到震dàng,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喉头硬咽。

    “杏友,我下星期回家去同母亲说明这件事。”

    “她会同意吗?”

    “一定!你到东部来与我一起读书,毕业后迅速结婚,”周星祥滔滔不绝谈到将来,“你索xing转读纯美术,我陪你到欧洲写生。”

    杏友笑出来,“那我父亲呢?”

    “庄老师届时已退休,同我们一起住,颐养天年。”

    他一派热qíng,说得那样简单、真实,对杏友的耳朵来说,这番话像音乐般动听,他俩的前程一片光明,康庄大道等看他俩携手漫步。

    杏友感动得不住领首,满心欢笑,内心从来没有那样充实过。

    “爸一回来我就告诉他。”

    “不,应由我求亲。”

    杏友笑,“他不知几时才肯离开学校。”

    “那么明天才亲口同他说。”

    杏友高兴得再三落泪。

    两个年轻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太顺利了?太凡好得不像真的事,大抵,都不是真的。

    庄杏友都没有想到。

    年轻就是这点累事,不过,年轻也是这点好。

    周星祥自跑车后尾箱取出冰桶进屋,开了香槟,斟在杯子里,与杏友碰杯。

    他轻轻说:“直至海枯石烂。”

    就在这个时候,他们听见窗外传来歌声,一把缠绵的女声在唱:“直至河水逆流而上,直至年轻人不再梦想,直至该时我爱慕你,你是我存活的理由,我所拥有都愿奉献,希望你亦爱我,直至……”

    他俩不约而同探头出窗外张望。

    原来街上停看冰淇淋小贩的三轮车,他开启了小小收音机,电台正在播这首歌。

    庄杏友与周星祥相规而笑。

    杏友想,到了八十岁,她都不会忘记这一幕。

    周星祥那一晚并没有等到庄老师回家,他在深夜告办。

    杏友累极入睡。

    天蒙亮,她忽然觉得不安,惊醒,立刻起chuáng去看父亲,他的挂室却是空的。

    杏友立刻看时间,是早上七时正。

    她浑身突然冰凉,有不烊兆头,双手颤抖地拨电话到学校找父亲。

    校务处电话响了又响,无人接听。

    杏友连忙更衣,匆匆出门,预备到学校去看个究竟。

    她开门冲出去,一头撞到一个大汉身上。

    那人连忙扶住她,杏友无比惊慌,那人穿看警察制服。

    他问:“你是庄郁培先生的女儿?”

    杏友一颗心自胸膛跳出来,“是。”

    “请随我来。”

    “什么事?”

    “庄先生在校员室昏迷竟夜,今晨被同事发现,已经送进医院。”

    杏友这一惊非同小可,忽然之间,耳朵不再听到声音,只会险险响,接肴,双腿渐渐放软,她缓缓蹲下,终于咚一声跌坐在地。

    一边理智还微弱地间:庄杏友你怎么了,快站起来,父亲在医院等看你呢。

    可是她挣扎半晌,双腿就是不听话。

    她急得满面通红。

    幸亏那大个子警察见义勇为,用力一拉,把杏友扶起来。

    “不要怕,庄小姐,你父亲已经苏醒。”

    杏友双手不住颤抖,她口吃:“我、我……”连忙闭上嘴,不敢再说。

    警车把她载到医院,她走进病房,看看父亲躺在chuáng上,鼻子手上都搭着管子。

    杏友惊上加惊,只见父亲一头蓬松白发,双颊深陷,一夜不见,宛如老了廿年,她几乎不认得他。

    但是忽然之间,她的步伐稳定了,一步一步有力地走近父亲。

    她握住父亲的手。

    庄郁培睁开眼睛,看到杏友,欢畅地微笑。

    “如璧,你怎么来这裹,杏友由谁照顾?”

    如璧是她母亲的名字,杏友连忙说:“是我,爸,是我。”

    庄郁培像是没听见,自顾自讲下去:“如璧,别担心,我会找到工作,我有信心。”

    “爸,爸,是杏友,是我。”

    庄郁培微笑,长长叮出一口气。

    他闭上双眼,像是筋疲力尽。

    杏友整个胸膛像是被掏空一样,她想寻个黑暗的角落缩看躲起来,永远不再面对天日。

    此刻她却勇敢地握紧父亲的手不放。

    庄郁培犹自轻轻说:“我会好好照顾你们母女……”

    医生进来,“庄小姐,请过来说几句话。”

    杏友只得走过去。

    “庄小姐,你父亲qíng况十分严重,你得有心理准备。”

    杏友唇焦舌燥,未能说话。

    “他脑溢血,俗称中风。”

    杏友张开嘴巴,又再合拢。

    医生再也没有话可说,杏友静静回到父亲身边。

    庄郁培反复地说:“如璧,你来了,杏友由谁照顾?”

    杏友这才醒觉,也许母亲真的在病房里,她特地来接丈夫同往一个更好的地方。

    杏友跪在父亲病chuáng边,“妈妈,你真的在这里吗?”想到父亲终于可以与爱妻团聚,也许不是坏事,他苦苦思念她多年。

    “妈妈,我也可以跟着一起来吗?”

    没有回音。

    这时,忽然有人在她身后叫:“杏友。”

    她转过头去,看见周星祥站在她面前。

    “杏友,”声音中充满怜爱,“不要怕,你还有我。”

    杏友再也忍不住,号淘大哭起来。

    周星祥紧紧抱住她,把她的脸按在胸前,“嘘,嘘,别吓到庄老师。”

    杏友不住抽噎。

    “我一早到你家,没人应门,急得不得了,找到庄老师学校去,才收到坏消息,我已与医生谈过了,否友,我会接手,你别害怕。”

    庄郁培一直没有完全苏醒。

    下午,学生络绎不绝地来采望他,多数只在chuáng边逗留一刻便离去。

    杏友这才知道父亲是这样受学生尊重。

    第二天,庄国枢太太先来。

    看到周星祥,有点意外,颔首招呼。

    这位端庄大方的太太努力与病人说了几句话,然后尽力安慰杏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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