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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女人_亦舒【完结】(26)



    我点点头。我们到厨房去做三文治。小宇闻香味而至,他说:“我也要。”他面孔向着我,不肯看思龙。

    思龙给他一客jī蛋火腿。他很勉qiáng的说声“谢谢”回房。

    我说:“小宇将会跟他母亲住。我们已经说好了。”

    思龙抬起头来。

    “我与你去找一层房子,这里让他们住。”

    “哦。”

    “我的收入并不见得有多好,这是我遗憾的事。”

    她迟疑了一会儿,慢慢的吃着三文治,然后说:“如果你不介意,我石澳的家不是很好吗?”

    “我搬到你石澳的家去?”

    她点点头。

    我说:“我很介意,我不会那么做,那是你的家。”

    “可是如果我一走,那里便空置下来,多可惜。”

    “把它退租好了。”我说。

    “再想租的时候,便找不到这么好的屋子。”思龙说。

    “这是小问题,”我说,“不必担心。”

    “我还是觉得住石澳好得多。”她说,“那里有四间房间,还有图书室,非常自由。”

    “OK,”我问:“租金是多少?”

    “四千八。”

    我倒吸进一口气。“这不是我可以负担得起的。”

    “我没有叫你负担。”她说,“我一向一个人住那里。”

    我看着她,“思龙,你的月薪有多少?”

    “我并不是靠月薪渡日的,我父母有钱留给我。”

    “那是你的事。”我不悦。

    她失笑,“是为了中国的书生气节吗?”

    “请你不要取笑中国人,思龙,你也是中国人,只不过因为你父母有些钱留下来,只因为你放过洋,并没有资格去取笑中国人。”

    她一惊,然后客气地笑一笑,“好大的脾气”。她取过外套,“我本人没有受气的习惯,你心平气和的时候再想清楚吧。”她走过去开大门。

    “思龙——”

    “再见。”

    “思龙。”我拉住她,道,“思龙,你的个xing……”

    她轻轻挣脱,“再见。”

    我生气,“这点小事你就说再见,你要说多少次?两个人在一起,什么叫受气,什么叫逞qiáng?你明知道我不会这样放你走,别闹这种意气好不好?”

    “我今天已经累了,扬名,你对女人的态度要改一改,女人分许多种,你说话的态度要视人而定。我们明天再说吧。”

    她拉开门走。

    “为什么不跟我找一层小单位?”我推上门。

    “扬名,我住不惯大厦中的挤bī小单位。”她重新坐下来。

    “可是我只配住大厦中的小单位,我就是那么一个人,思龙,你如果爱我,你不会反对。有什么事,请你与我辩白,请你不要一走了之,表演得那么潇洒。”

    她看着我,“当初你喜欢我,岂不是因为我比旁人都潇洒?”

    我深深叹一口气。恋爱是一回事,生活又是另外一回事,当恋爱终于牵涉到生活的实际一面,思龙的敏锐又原形毕露。

    她已经习惯了自我中心。别人都得迁就她的心意,适应她的空档。爱qíng与否,她不愿意改变她的生活方式。

    而我,我也习惯了对美眷发号施令。我一向是一家之主,从大到小的事都经过我的决定,美眷对我全权信赖,毫无异见,多年来我控制她的思想灵魂,满以为每个女人都是这个样子。

    但是思龙有她的主意,她不可能成为我的附属品,她的主观qiáng过很多男人。

    我想了很久,我说:“这样吧,我们去找一找房子看,如果没有合意的,再做决定。”

    她自己回了石澳。

    我们去找过好几次房子。房租贵得很,地段又不好,有些地方连车位都没有,自然不合她的意思。大热天,下班后整条街都是人,只有她的脸色是冷的。我决定由我物色地方,不必她劳动。

    我一直在想,如果思龙爱我足够,她不应该注重生活上的细节。但是思龙也许亦在想:如果扬名爱我足够,他不该把自尊当一回事,在石澳暂居算什么。但是我打算娶她。与美眷离婚之后,我要娶她,这自尊不是暂时问题。

    我终于没有搬到石澳,我寻了一层很朴素的小房子,一chuáng一椅一桌,作为我“王老五”之家,美眷自娘家搬回原址。思龙仍住在自己家。

    美眷说:“她不会跟你吃苦的,你那薪水虽然不算低,七除人扣下来,养不活她——她是聪明人,不见得人人像我,十七八岁跟定一个男人,嫁jī随jī,嫁狗随狗。”

    “偶然也跟别的男人去听音乐会。”我说。

    美眷拨拨头发,“肚中怀着你的孩子,我能上哪儿去?有男人会爱我这么多吗?”她瞪着我。

    我说:“美眷,我心中真的很烦。”我吁出一口气。

    “烦?任思龙能够了解你,跟她说好了。”

    “美眷,你不再关心我了。”

    “关心别人的男人?”她反问。

    她在折被单,茶几上放着一只小小的无线电。

    “是小宇的。”她见我注意,告诉我。

    无线电里在播一只歌,字句很奇怪:

    “我永远不再堕入爱河,

    恋爱实在代价太高,

    因此我只预备与你共渡一年,

    我们将在阳光下歌唱,

    我们将每日欢笑,

    然后我将离开,吾爱,我将起程走……”

    美眷听不懂这种歌词,她仍在折被单。但是她与我渡过了十整年,她是我的妻子。

    “我嫁你那年,你的薪水是多少?”美眷问。

    “八百。”我说。

    “我们住在什么地方?”她问道。

    “租人家一间民间。”我知道她的用意。

    “我有没有抱怨?”她又问。

    “没有。美眷,我知道你对我很好,别再提了。”

    “所以你应该想想,人家爱你多少。当然,她出身与我不一样,人家是身娇ròu贵有学问有气质的女人,没想到,我以为教育程度高的女人才肯吃苦,像我们这种人虚荣心才重。”

    “美眷。”

    “好好好,我不说,”她烦起来,坐在chuáng沿,

    “你走吧,我们星期六再见。”

    “美眷,我们不能做朋友吗?”我恳求。

    “我不是仍然与你jiāo谈吗?我并没有打你骂你。”美眷说。

    我说:“但是你对我两样了。”我摇摇头,“我不敢再要求什么,我知道我错在什么地方。”

    “你不必自责。”美眷说,“事qíng已经到这种地步。”

    “你那表哥有没有来找你出去?”我想起了问道。

    “有。”

    “他这人是标准的小人。”我说。

    “扬名,yù加之罪,何患无词。”

    “他是不是不住地在你面前说我的坏话?”我问。

    美眷说:“扬名,我想休息一会儿,我们下星期六再见。”

    这是她第二次逐客,我只好站起来走。心里面不住的问自己:施某,你的面皮几时变得这么的厚?

    我拉开大门,表哥站在门外。

    “扬名,好吗?”他拍拍我肩膀。

    他手中拿着水果糕点。我觉得至少他是关心美眷的。

    我向他点点头。

    “思龙好吗?”他加一句。

    “好,谢谢。”为什么?为什么要当面问思龙?

    “我今天中午碰见她,她在新天祥车行,仿佛打算买一部‘黑豹’,她最近的经济qíng形仿佛大好。”

    我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把这些新闻说给我听。

    美眷在里面问:“什么人?别站在门口好不好?进屋子里来才慢慢说呀。”

    表哥扬声说:“是我。”

    他凝视我:“扬名,对于任思龙,你知道多少?”

    “足够。”我答。

    “你认为足够?”他轻笑,“我想你什么也不知道。”

    我反问:“你又知道多少?”

    “比你多。如果你感兴趣,我可以说给你听听。”

    “来说是非者,便是是非人。”我痛恨地提醒他。

    美眷走出来,瞪着我们。“你们疯了?还不关上门?”

    “我要走了。”我转身走。

    表哥在我身后嘿嘿冷笑。

    一点没说错他,这个小人。

    但是他究竟知道思龙什么秘密?思龙有什么瞒着我的?

    我驾车到思龙家,停车场停着一辆“黑豹”。

    她在整理植物,把huáng叶全部摘掉。她头发梳成辫子,一条深紫的灯笼裤,白T恤。看上去浑身làng漫。

    我吻她的手。一个男人的心是难以捉摸的,我居然可以周旋在两个女人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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