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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言_亦舒【完结】(16)



    惊惶间萼生只觉得人人都好似对当地法律滚瓜烂热,只除了可怜的她与关世清。

    她喃喃自语:“十五天。”

    “这不是刑事法,”小刘安慰她,“只对一些轻微的违法行为进行拘留。”

    萼生瘫痪在车位里。

    到达领事馆,已是下午,刘大畏说:“快进去,只恐怕人家提早休息。”

    “老刘,”萼生呜咽,“你等我。”

    刘大畏点点头。

    萼生忽然忍不住,过去伏在小刘肩膀上一会儿,才转身进大厦去。

    史蒂文生已在等她,匆匆延她进专员房间,萼生见到这两个红颜绿头发的洋人,却如看到亲人般,再也不能控制,号淘大哭。

    “嘘,嘘,别害怕。我们已经发出照会,请把关君的护照号码给我们。”

    萼生掏出记事部子翻出记录递过去。

    专员说:“希望他不是被控间谍罪。”

    萼生闻言仆倒写字台上。

    史蒂文生一直把左手按在萼生肩膀上,这时蹲下拥她入怀,“我们会一直陪你,别担心。”他抚摸萼生被汗水浸湿的头发。

    “我们立刻派人去斡旋,请回去休息。”

    萼生恳求,“有消息请随时与我联络。”

    “我们省得。”

    史带文生扶着陈萼生离去。

    萼生懊悔得要吐血,抓住史蒂文生毛茸茸的手臂,“我为什么要到这个地方来?”

    忽然有人cha嘴,“这是一宗意外,不要怪自己,切勿内疚,这不是自我审判的时候,日后与关君返回温哥华,才慢慢讨论未迟。”萼生当然知道这是刘大畏,不以为奇,史蒂文生却怔住了,他抬起头打量这个其貌不扬的年轻人。

    刘大畏说:“我去把车子开过来。”

    他一走开,史待文生便问:“这是什么人?”

    萼生疲累的说:“我雇用的临时司机。”

    史科文生愕然,“司机?”

    萼生点点头。

    “你真相信这人会是一个职业司机?”史蒂文生笑出来。

    萼生在这一刻内心澄明一片,灵光一闪,什么都明白了。

    真是当局者迷,这一个星期来她一直为其他问题纷扰,竟不虞有他。

    史蒂文生又打趣道:“他的智慧胜过我同你加起来的和。”

    刘大畏已经把车驶过来。

    史蒂文生说,“尝试睡一觉,明朝一早我来找你。”

    她向他道谢。

    萼生一路上没有出声。

    她注视刘大畏:坚毅眼神、肯定倔qiáng的嘴角、行动迅速、头脑敏捷,陈萼生陈萼生,你是个瞎子,他的伪装在第二天已经崩溃松弛,因为她蠢钝如猪,根本毋须加qiáng防范。

    司机!真难为他了。

    萼生呼出一口气,他的真实身分是什么。不难猜想。

    萼生忽然掩住胸口,整个人佝偻起来。

    “什么事,”刘大畏急问。

    “胃痛。”萼生呻吟。

    刘大畏自问还没有见过如此娇嫩似朵花般女郎,虽然值得同qíng,可是与她上路真是个负担。

    只见她痛得额角冒出豆大汗殊,嘴唇青白,便问:“可有药?”

    “在酒店房间,”萼生咬紧牙关,“我不会有事。”

    话虽这么说,感觉上却有人似要摘了她的胃而去,而且拖拖拉拉,制造不必要的痛苦,叫她受折磨。

    好不容易捱到酒店,刘大畏扶她到房间,在行李中找到那瓶仙露,摇匀了,喝一口,躺下来.萼生觉得小命又拣了回来。

    包包打开,刘大畏只见里边放着各式各样不下二三十种药丸药水药粉,叹为观止,都说西方人嗜成药如癖,可见不是谣传。

    身体欠佳,应该治本,光是头痛医头,胃痛医胃,不是个办法,不过此刻他亦无瑕教训她。

    一言提醒了他,“我们整天没吃东西。”

    萼生苦笑,“你吃得下吗?”

    “一条牛都吃得下。”他拿起电话就叫一大堆食物。

    萼生十分佩服他,是应该这样,自己先倒下来,还怎么帮人,吃不下也要吃,吃饱饱,jīng力充沛,才能好办事。

    刘大畏照例举案大嚼,萼生这才发觉他不是贪吃,他是求生,在野外,下一顿食物不知从何而来,能吃便尽且吃饱,受过这种训练,习惯成自然,城市也视作森林。

    惭愧,她如此小觑了他。

    萼生放下三文治,“关世清会被拘留在什么地方?”

    刘大畏看她一眼,“监房。”

    萼生啼笑皆非。

    过一会儿又问:“环境如何?”

    “恶劣。”

    又是白问。

    “到加拿大找个律师来可会有用?”

    刘大畏一脸“亏你还是个大学生”,“任何律师只能在其所属国家打官司,在此地被起诉,便得聘请本地律师辩护。”

    “关世清会被起诉吗,”

    “我不知道,我们等消息。”

    刘大畏一口气喝下两瓶冰冻啤酒。

    萼生鼻传来一阵汗躁臭,开头她以为属于刘大畏,过一阵子,才发觉自她身子发散。

    啊,经过一日折腾,已经像个难民。

    尽管腰酸背痛,她还是放满一缸热水,浸到香露里去,可怜的关世清,这几天不知怎么熬。

    他胆子一贯不大,不晓得会不会吓坏。

    正在凄惨,刘大畏在浴室门外说:“拘留廿四小时内,公安机构一定会通知领事馆,届时可知他在什么地方。”

    他像是知道她心思似的。

    洗刷gān净了,萼生仍然换上便服.她没有安全感,预备随时逃命。

    推开浴室门,只见刘大畏靠在沙发上打盹。

    太不防她了。

    由此可知他对她是多么放心。

    也许,像萼生一样,经过这几天,他已把她当朋友。

    其实,刘大畏并没有完全堕入睡乡,他稍微带些知觉,朦胧间看到萼生自浴室出来,全身散发玫瑰花香,又看见她倒在chuáng上。

    只是他实在太倦,无法完全睁大双眼,他有好几天没睡好,今午那一幕,亦使他筋疲力尽。

    萼生蜷缩在chuáng上,试图入睡,四肢不知恁地,越缩越紧,身畔只是听见阿关呼救的声音。

    她不由得呻吟起来,这才发觉,原来还是睡着了,正怪自己没有心肝,忽然看见刘大畏轻轻自沙发站起,悄悄走近她身边,俯下身子看她。

    萼生没有动,过一会儿,刘大畏取过薄毯子,轻轻盖在她身上。

    然后她叹息一声,拉开房门,不告而别。

    他一关上门,萼生便跳起来,取过手袋,自门fèng中看,他刚刚进电梯。

    萼生决意跟着她。

    他跟了她那么多天,完全知道她是谁,来gān什么,现在也轮到她主动了。

    她看到他那辆老爷车驶过酒店大门,连忙截一辆计程车,叫司机紧跟前面那辆车。

    这种时分,刘大畏除了回家,不会上别处去。

    车子往僻静的住宅区驶去,萼生记得那一带是从前的九龙塘,有一两个小同学便住在这一头,环境十分幽美,只是飞机升降有点嘈吵,如今空运站经已搬移,连这个缺点都剔除,该地段更加贵不可言,刘大畏到这头来gān什么?

    司机把车停下来,“小姐,不能再前进了。”

    刘大畏的车子却驶进单行路里去。

    “你看到没有?”司机指着铜牌,“公安总部宿舍,闲人勿进。”

    萼生稍微伏低身子,只见暗暗的路灯下,刘大畏下了车,向一列小洋房走过去,能够住在这种高级宿舍,可见身分不低,这个司机有点能耐。

    他走近住宅铁闸,说也奇怪,平日那委琐的姿态完全收了起来,腰板毕挺,脸容端庄,看样子,也就是这里的住客,难怪他同陈萼生说:“你不是真的想知道我住在哪里。”

    司阍认识地,必恭必敬的过来替他开闸门,他走进去了,背影有点孤寂。

    这个时候萼生抬起头,看到捂桐树梢有一弯新钩月,不知是yīn历几时,她并不怪刘大畏,是她自己骗了自己,与人无尤。

    连史蒂文生都一眼看出刘氏真正身分,她偏偏愿意相信他是一司机。

    萼生下车来付清车资,吩咐计程车驶离现场。

    她也不知道留在现场gān什么,蹲在街角许久许久,把这几天来发生过的事细细想一遍,不禁骂了自己一次又一次。

    天微微亮了,有一个老汉挑着食物担子过来,尽管盖着盖子,香间十里,买的分明是豆浆烧饼油条粢饭,看qíng形是专门做好了挑到宿舍来供应,并非街头小贩,难怪刘大畏吃得这种东西。

    萼生深深叹口气。

    她一下飞机就被他点了相,一直如影附形公然跟着她进进出出,是陈萼生托大,罪无可恕,是她低估人家的智能,是她把自己当作聪明人,一切错误,起因皆为把对方当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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