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葡萄成熟的时候_亦舒【完结】(20)



    小山说:“松开热诚,正像你呢余先生,哀是个美人,家里有那样漂亮的人,看着都舒服,小约伯又静又乖,我从未听见他哭泣,葡萄园那么大,一定容得下他们母子。”

    常允珊噗一声笑出来,“我倒要看看这葡萄园是个什么地方,我女儿去打了一个转,忽然变成哲学家。”

    “松开会快乐吗?”

    “他们那么相爱,当然会幸福。”

    “多长远呢?”

    小山好不诧异:“余先生你还希望有一生一世的事?”语气老成得像历尽沧桑。

    余君却说:“小山,我是他法律上的监护人,我一定要为他设想。”转头一看,小山已经盹着,仍然是个孩子。

    雨一直没有停。

    一路上树木郁苍苍,常允珊这才发觉这整个国家就是一片无际无涯的松林。她一路欣赏风景,气也渐渐消了。

    余君对常允珊说:“松开一结婚,我就荣任祖父了。”能够把别人家孩子当亲生般爱护,认真难得,毫无疑问,他也会那样对沈小山。

    “倘若他俩打算做些小本生意,我也希望帮一把。”

    常允珊不出声。她已看到烧焦的树林房屋,颓垣断壁,不禁耸然动容。

    整条街都烧成灰色一片,可是一座儿童滑梯却完好无缺,仿佛还可以听到孩子们嬉笑声。

    常允珊双手紧紧攀住窗框,指节发白。终于,她吁出一口气,颓然倒在车座里。灾场使她渺小,她的喜怒哀乐更加微不足道。

    小山醒来,该刹那母女目光接触,彼此得到新的了解。

    一路上不止他们的车子,许多居民都第一时间赶回来看故居。他们忍不住哭泣,坐在瓦砾中恋恋不舍,不愿离开。

    小山喃喃说:“站起来,重新站起来。”

    驶到一半四驱车辆卡在泥泞里,无法动弹,前边车辆主动帮忙,抛出绳索,扯动前轮,一下子拉了出来。

    几经艰苦,才到达目的地。

    常允珊叹息,“真想不到人类还需要与大自然搏斗。”

    小山笑,“育空省渔民往白令海峡捕海产,冰海风làng滔天,每天都拿生命搏斗,比矿工生涯更加危险,是世上最艰苦的职业。”

    常允珊说:“城市人仿佛没有什么好抱怨。”

    余先生笑,“那也不,水门汀森林危机四伏,公司里不少同事背脊cha刀,治安差,jiāo通挤,早上出门,晚上不一定回得了家。”

    小山点头。

    他们到了。

    金站在大门欢迎客人,两只寻回犬蹲她身边。

    花玛一家已经第一时间回到平房里收拾。

    老花玛亲自出来欢迎,他拖着小约伯的手。

    沈小山第一句是“各人好吗?”

    “托赖,都好。”

    第二句话是“电力恢复没有?”

    “正在抢修,三两天内可以正常生活,屋子幸存,真叫我们感恩流泪。”

    他们进屋子去,看见依斯帖正与三个男孩说话。

    余先生走近,看到前妻,有点迟疑,该说些什么呢,太亲热了,他现任妻子会否不高兴?

    又靠小山这帖催化剂。她转头说:“不如先把发电机驳好。”

    一言提醒花玛家男人,立刻出去cao作。

    好一个小山,不慌不忙,微笑着介绍,“家母常允珊,这一位是松开他们的妈妈依斯帖。”

    两位女士都顺利下台。都是孩子的母亲,身份有了依傍。

    正在寒暄,忽然之间,灯光都着了。大家欢呼起来。

    接着,小山的父亲沉宏子与郭思丽带着补给品也到了。

    郭思丽大约是受了惊,神qíng呆滞。金斟一杯葡萄酒给她压惊。

    沉宏子低声说:“思丽不舒服,我们回去吧。”

    思丽不甘示弱,咳嗽一声,“我好些了。”

    “什么事?”

    “经过农场,看到烤焦的动物。”

    那一边余先生问:“除却半边园子,还有什么损失?“

    老花玛答:“机器停顿,酒全变质。”

    小山纳罕,“酒也会变坏?”

    “不过,已算微不足道的损失。”

    小山问:“酒变坏了,不都成为醋吗,松开是酿酒化学师,应向他请教,化验结果,或许可以废物利用。”

    老花玛“哎呀”一声,“我怎么没想到。”

    依斯帖说:“这几天大家都忙到极点。”

    老花玛点点头,“幸亏酒还没倒掉。”

    郭思丽忽然说:“葡萄酒醋是世上最名贵的调味品,我有朋友在纽约开餐馆,他特约意大利南部一个小酒庄专门为他酿制这种醋,一年只生产一千瓶,不设零售。”

    常允珊也说:“我愿意为花玛酒庄代理这种品牌。”

    老花玛笑得合不拢嘴。

    花玛婆婆叹气,“这么多亲友关怀我们,真叫我安慰。”

    沉宏子说:“思丽,小山,我们走吧,不打扰了。”

    余先生抬起头,“我想与孩子们一聚,允珊,你也回去吧。”

    常允珊想一想,“我嫁jī随jī。”

    小山苦笑,母亲仿佛比早一次婚姻更加辛苦。她轻轻在母亲耳畔说:“没有热水洗澡。”

    常允珊却说:“你跟你爸回去。”

    老三走近说:“暑假过去了。”

    “是,我已经取到书单。”

    他俩走到门外小山岗上。

    老三握着小山的手,“这几天,我们与母亲谈了很久,把过去十多年所欠的对话全拾回来。”

    “一切,误会都冰释了吗?”

    “没有,可是,已经心满意足。”

    “她会不会留下来?”

    “她仍然不喜乡镇生活。”

    “你呢,像不像她?”

    “我将前往大学寄宿。”

    “那家里只剩下老大同老二了。”

    “他们也有计划,松开会带着哀绿绮思母子到美国加州那帕谷一间酿酒厂工作。”

    “什么,花玛酒庄也需要人手呀。”

    “公公想退休。”

    “嘿,听听这话,退休之后gān什么,扫树叶、种花还是钓鱼?”

    老三只是笑。

    “老二呢,他总得把家族事业gān起来吧。”

    “他也要到北部找工作。”

    小山赌气,“这场火并没有令你们团结。”

    “不,小山,火灾更加使我们觉得,有生之年,最要紧是快乐,与相爱的人在一起,做我们想做的事qíng。”

    “歪理。”

    这时,郭思丽出来叫她:“小山,你必需在太阳落山前回到市区。”

    松培说:“人太多了,挤不下,你先回去吧。”

    小山向众人话别。

    临走前小山看到母亲与老花玛絮絮细谈。讲些什么?

    郭思丽说:“常女士好像想把酿酒厂买下来。”

    小山吓一跳:“什么?”

    “这并非空想,谁不想拥有一座小小的葡萄园,闲时邀亲友到乡间小住,饮酒弈棋,多么风雅。”

    “那得雇工人维修园子。”

    “旧人大可留下,生产的葡萄酒可以送人,也可以寄卖。”

    沉宏子看着女友,“你好像心向往之。”

    “我同常女士说,我愿意入股,每年夏季我占用一个月庄园已经足够。”

    常允珊与郭思丽合作?匪夷所思。

    沉宏子问:“你不怕大火?”

    “这种火灾,一个世纪也不见一次,每种生意都有风险,企业在法语是冒险的同义词。”没想到这个胖嘟嘟外型有点钝的富家女有冒险xing格。

    这是大人的事。小山只为哀绿绮思庆幸,她终于遇到一个真心爱她的余松开,愿意带着她与孩子远走高飞,离开过去所有不愉快的记忆,重新开始生活。哀绿绮思还有五六十年好日子。

    你看,只要爱得足够,哪怕家人不赞成,环境不允许,对方表面条件不足,都可以克服。沈小山对感qíng有了深一层认识。

    这时,雨还没有停,肯定坚决地洗涤大地。

    前面有警车拦截,叫车辆改道。

    “什么事?”

    “山泥倾泻,大石滑坡,请绕道,小心行驶。”

    沉宏子说:“幸亏是白天,倘是晚上,又险多三分。”

    “看看卫星导航图示,该怎么走。”

    “跟大队走不就行了?”

    郭思丽说:“要有自己的主张。”

    小山微微笑。

    这郭思丽口气开始像她母亲了。

    他嫌前妻不够好,以“两者之间有不可冰释误会”的理由分手,可是你看,一年之后,得体大方,系出名门的大家闺秀郭思丽,也露出棱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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