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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深爱过_亦舒【完结】(18)



    我很快找到层公寓,自小郭处把我的杂物搬过去。我的杂物中还有利璧迦的东西,我叫小姨前来收取。

    她有点歉意,我也不言语。

    我叮嘱她:"如果有你姐姐的消息,千万叫她回来办手续。"

    她包了一辆小货车,把所有的东西抬走。

    我仰卧在chuáng上,叹口气。

    张晴与卫理仁两女为着我搬家,出不少力,

    张晴原本建议日式装修。

    我冷冷的说:"敢qíng好,听日本曲穿日本衣用日本电器睡榻榻米,八年抗战来gān嘛?"她不敢言语。

    倒是卫理仁忍不住帮她,"那么周至美,你搬张鸦片chuáng进来,纯中国式。"

    结果我自己去选了几件很简单的家具,勉qiáng拼凑成为一个窝。

    十年挣扎白白冲下yīn沟,我是一个平凡的人,并没有什么理想,不过是想下班回来有一个安逸的家。

    小郭给我看账单:"八千多,这是一夕豪华的代价。"

    我掏出钱包,"太值得了,改天再去,帝皇般享受,那么多美女围着侍酒谈天,浑忘外界不如意事,你说多开心。"

    小郭凝视我,"你倒想得开,很好很好。"

    "有良师益友帮我,不成问题。"

    "找到新朋友了?"小郭问。

    我取出酒瓶,"瞧。"

    "别喝太多。"

    我苦涩的笑,怎么,怕喝死?那时我与利璧迦争着比对方先死——

    "谁后死谁就惨了,"她说:"咱们又没有孩子。""有孩子也不管用,谁还会守在你身边。不过我不怕,我比你大,谁老谁先死,你要好好替我办身后事。哈哈"

    哈哈。"

    你说做人多烦,活着多事,死也这么麻烦。

    利璧迦不是不与我有同感的,所以不要婴儿。

    现在喝死吃死都不再有人理会。你说,多轻松

    把书本与电脑都放妥当,家也比较像一个家,一个家的

    jīng粹是要乱而不脏,方有人气,利璧迦一向喜欢一丝不乱,

    现在我已能为所yù为,但又有何欢愉可言。

    我又成为单身汉。

    因为没有家累,工余与小郭益发接近。

    我也想写信给邓永超,买了白色一整套的大信封大信纸,写完又撕,撕完又写,终不成文。

    自从发觉她是女人之后,我没有与她写过信。

    写不出。

    我尝试打长途电话,又放下,接通也不知说什么才好。

    终于她回来了。

    我第一时间去飞机场接她。

    卫理仁知道这件事,不住的讽刺我。

    "有些女人真罩得住,有男人去接飞机,有些女人专接男人,人家还嫌。人的本xing就是这点贱,是不是?"

    我只觉得这等冷言冷语可笑,我并没有同邓博士谈恋爱,chūn风得意,她不必吃醋。

    我已经很憔悴,双目无神,心灵破碎,接邓永超回来,也不过是关怀同事。

    谁知道马利安说着说着,越来越恼火,双目都红起来,

    她伏在书桌上,不出声。

    一头金发闪闪生光,像名种波斯猫的鬃,我不忍,刚想

    伸手去抚摸她的头发来安慰她,谁知房门被推开,一个英俊的华籍小伙子探进来叫她。

    "马利安,车子在下面等你。"

    她马上抬起头,用手指轻轻印印眼角,抓起手袋,看也不看我,便跟那男子走了。

    我很失落,也很庆幸,我很怕有人倾心予我,为我要生要死;但其实这担心是多余的,因为根本无人会为我神魂倾倒。

    她们觉得我吸引是因为我不二色,深爱妻室。对她们来说,谁能使我破戒便是赢得一场大挑战。现在人人知道我是孤家寡人,我不是唐僧ròu。永超回来那日下雨。自早到晚天空都是深灰色,到了huáng昏,因街灯及霓虹光管而回光反照,亮了起来,我站在候机室整整一小时。班机早就到了,但她老是不出来。

    我等得渐渐焦急起来。

    刚要四处查询,她拎着行李出现,非常苍白与疲倦。我举起双手,箭步迎上去。"至美,"她第一次叫我名字,"是你。""发生什么事?""我行李不见了,正在填报失单,又找回来。"

    "你看上去不对。"

    "我知道,患伤风,有点寒热。"

    我抱怨,"同你说不能天天洗头。"

    她笑。

    有大半个月不见,"好吗?"

    "很好。"

    "看医生没有?"

    "有。"

    永超就是这样,能说一字,就没有两个字。

    我开车送她返家。

    我向她宣布;"我现在住你楼上。"

    邓水超禁不住扬起一条眉毛。

    我很坦白,"我妻子卖了房子而我不知,新屋主撵我走,我想有一个倚靠,于是搬到你附近,并无企图,只想有一个照应。"

    她不响,眼神给我不少关怀。

    我又重复说一次,其实还是说给自己听:"我想她是不会回来的了。"

    永超当然没有回答。

    我替她把行李拎上去。

    "我比你高一层,开疯狂派对时请你包涵。"

    我把电话号码黏在她门上。

    "明天才请你喝一杯。"

    "你饿吗,我也会做大卤面。"

    她也脱下外套,转身笑说:"明天。"

    "好的,快休息。"

    她的住宅比我弄得更简单,只有几件花梨木家具,配着天然白色墙壁,清雅异常。

    我微笑,今夜她又可以洗头了。这个有洁癖的女人。

    在家,她应当有新式的睡衣吧,在东北,她一直只穿运动衣。

    我还是停止想入非非的好。

    在chuáng上看书看到半夜。我这个人没有生活qíng趣,所阅的也不过是科技报告。

    永超在看什么,《红楼梦》中之诗词歌赋、《红楼梦》中之神话传奇、《红楼梦》中之薄命女子?她文也行武也行。不过最可能的是她已经熟睡。

    我听到书本堕地之声,自己也睡着了。

    梦中听见铃声不停的响,我恍德置身钢铁厂中,有紧急事故,警钟大作。又好像在学校宿舍,闹钟失灵,无故催我起chuáng。

    好不容易苏醒过来,一看,是电话。

    我取过听筒。

    "至美?"是永超虚弱的声音。"什么事?"

    "请你下来一趟。""马上,我马上来。"我说。我披上毛衣,取过钥匙,立刻启门走楼梯下去。

    我俩之间当然不会有chūn花秋月,我只知道楼下发生了事故。

    我大力按铃。

    永超即时拉开门,她靠在门框上,无助地喘息。

    见到她,我吓一大跳,她已换上睡衣,只见白色的棉布上全是红与褐的斑点,血!我即时扶住她,背脊上急出一片冷汗。

    "永超,你受了伤,伤在哪里?"

    "不,"她在我怀中萎靡的说:"我,我吐血。"

    我扯过毯子裹住她,急问,"你有肺病?"

    "不。"她己上气不接下气。

    永超一阵痉挛,嘴角又涌出大量鲜红的血。

    我明白了。

    立刻取过电话打紧急号码。

    "不要怕,你是胃出血,救护车马上来。"

    她已进入半昏迷状态,一只手犹自握住我的手。

    我维持镇静,替她加了衣裳。

    这qíng形与我在英国的经历一摸一样,她一定是服食成药过度,引起胃壁破裂。

    救护人员在二十分钟后才到达。

    这二十分钟真是天长地久。我紧紧拥着她,怕失去她,我喉头gān涸,眼睛涩痛,一分钟一分钟的挨过。最恐怖的是永超不住咯血,这样子大量失血,qíng况非常危险。

    我qíng愿出事的是我,不是她。这也是一种自私的想法,正如我同利璧迦说:我要比你早死。

    救护人员来到,把永超放上担架,我双手双腿因维持一个姿势太久,而引至麻痹,再挣扎一下,方能活动。

    我跟车到医院。

    永超躺在担架上,双目紧闭,面色煞白,她打散的长发垂在脸畔,形成qiáng烈对比,手是冰冷的。

    车子像是永远不会到似的。

    永超终于被推进急症室。

    象所有的病人家属一般,我渴望在医生处得到安慰。

    他说:"尊夫人没有大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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