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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儿_亦舒【完结】(5)



    “是呀,陈闽毫不犹疑接了戏。”

    “不骗人?”

    制片只是笑。

    “你把合同拿来我看,你可别让我吃亏。”

    “辜小姐,我们以后还得见面。”

    才挂了线,电话又响,这次是导演本人,“谢谢你,嘉瑜。”

    “新人是谁,我们认识吗?”

    “她叫斐斐。”

    嘉瑜对这个名字一点印象都没有,只得作罢。

    过了三天,她签下合同。

    未婚夫无奈地问:“最后一个戏?”

    嘉瑜不是没有歉意的,“最后一个戏。”

    她终于同陈闽见了面。

    嘉瑜与陈闽的背境完全不一样,嘉瑜在香港出生,家境还过得去,十二岁那年跟家人移民英国,中学毕业后独自返港发展,一帆风顺,至大的挫折不过是偶而有记者写她时语气不大友善。

    陈闽则来自内地,初到贵境,苦头吃到眼珠子那里,好不容易成了名,双目中忧郁神色却挥之不去。

    年纪差不多,嘉瑜却比陈闽活泼。

    两个人从来没有合作过,这是第一次,

    人是万物之灵,当然有第六感,嘉瑜见到陈闽,马上觉得她象一只混身毛竖起来的猫,嘉瑜不是不懂得应付她,而是怕辛苦。

    人家戒备,嘉瑜自然也小心翼翼,气氛表面上客客气气,其实有张力存在。

    不消片刻,嘉瑜便有点累。

    补粉的时候,秘书乖巧地轻轻说:“你俩没有对手戏。”

    谢天谢地,幸亏如此。

    开完工作会议,嘉瑜好奇问,“新人斐斐呢?”

    导演答:“还在巴黎,尚未回来。”

    嘉瑜不方便问太多,心中隐约觉得这位新人仿佛是导演的秘密武器。

    她莞尔,辜嘉瑜也做过新面孔,这是任何行业的必经阶段,捧归捧,以后站不站得住脚,或是站多久,就看自己的了。

    世界越来越艰难,现在做新人才不容易,嘉瑜随即想到自己将可全身而退,十分幸运,险上神色不禁详和起来。

    这时刚巧陈闽说:“嘉瑜你请多多指教。”

    她便答:“哪里哪里,互相砌磋才真。”

    导演、制片、经理人齐齐放下心来,到底都是见过世面的人,表面上能故作大方已经不易。

    返回家中,嘉瑜同秘书说:“你去打听打听,陈闽为什么拍白绫衣。”

    这一行能有什么秘密,三天后,便有消息回来。

    秘书汇报说:“先一阵子她等钱用。”

    “平常她很经济实惠,怎么会?”

    “都说她去年花一大笔安顿了上头申请下来的父母兄嫂子侄约十来口,随后又有人问她拿钱。”

    “谁?”

    “前任男友。”

    嘉瑜嗤一声笑出来,“应当马上通知派出所。”

    “传统女xing至怕事,qíng愿息事宁人,故此拼命接戏,一窝蜂推出,滥掉了,不卖座,痛定思痛,想藉白绫衣起死回生。”

    嘉瑜不语,过很久,叹口气。

    “女人真不好做。”秘书悄悄说。

    “在某一程度上,xing格控制命运,做人刚qiáng些,宗旨抓稳些,人家就不会踩上头来。”

    “我也认为她不该敷衍那些人。”

    嘉瑜说:“一开了头,没完没了,分明是条财路,那些人哪里还肯放手,既然拿得出来,一定不在乎,于是越要越多,不劳而获的甜头之下,哪里还想得到廉耻,索xing变相勒索讨饭,根本不能开头,没有!一毛钱也不给。”

    嘉瑜说得出做得到,她行事处世向虹不招摇,可是宗旨拿得稳,她没有外债。

    “陈闽背景不一样。”

    “凡事看自己罢了,登徒子焉能纵容,管他手上有什么不可告人之秘,一于不理,她一怕,那人便乘虚而入,但凡问女人要钱的男人,不管什么身份统统是瘪三。”

    秘书亦叹口气。

    “我们这一行,上半年赚得到,不表示下半年还有,今年红得发紫,明年可能瘀得发黑,身边没有积蓄,怎么过日子,还救济人呢,开玩笑,”嘉瑜冷笑一声,“哪一个子儿不是血汗钱,我有,是我的事,我靠双手努力赚回来,与人无尤,是我自己争气,谁谁谁同某某某还吸毒酗酒倒在街头呢,为什么不问那些人去拿钱?这个圈子就是这样,看不得人家有一点好,有人略站得住脚,就来图谋不轨,我有钱没钱,开他们屁事。”

    秘书故意给嘉瑜一杯茶,“润润喉咙,再说。”

    嘉瑜笑了。

    “我真幸运。”

    是的,未婚夫白手兴家,独门独户,有本事,不必听令于任何人,胜过那gān公子哥在外耀武扬威,到家被掌权的父母一声吆喝,马上膝头发软,唯命是从,不敢动弹。

    嘉瑜也从来没遇见过坏人,之前几个男朋友,都是正人君子,没在人前人后讲过废话,没叫她羞耻,至今在路上碰见,还能心平气和地招呼。

    嘉瑜不由得同qíng起陈闽来。

    拍造型照那日,陈闽比她早到,在化妆间嘀咕头饰不漂亮。

    陈闽手上拿着朵珠花不放,梳头师傅看了一眼,“这是三姨太用的。”

    嘉瑜一想,自己得到的已经那么多,不妨让一让人,便不经意地说:“无所谓,拿去用好了。”

    这样大方,大家都乐了。

    嘉瑜也认为值得。

    秘书轻轻在耳畔问:“不怕有人乘机踩上来”

    嘉瑜只是笑,“放心,我也不是省油的灯,谁还真正能在我身上讨了什么便宜去。”

    陈闽过来没口价道谢,嘉瑜可以觉察到她那些竖起来的战斗格已经平复。

    新人斐斐还是没出现。

    记者纷纷询问斐斐下落。

    嘉瑜觉冷落,她向陈闽飘去一眼,四目jiāo接,原来陈闽亦有同感。

    当下两人什么话也没说。

    卸妆时,陈闽低声抱怨:“拿两支牡丹去衬一块绿叶,高招。”

    嘉瑜假装没听见。

    下午她与经理人喝茶,“小冬,葫芦里卖什么药?”

    “捧新人呀。”

    “不必压一个捧一个呀。”

    “不压怎么弹得高呢?”

    “太不公平了。”

    “辜小姐,谁让你去结婚呢。”王小冬笑。

    嘉瑜不出声,过片刻问:“那斐斐到底是什么人?”

    “看,连你都好奇了。”

    “别卖关子,说来听听。”

    “其实没有什么了不起,导演与制片故意制造神秘感而已,不过是个读书不成的小女生。”

    “长得美吗?”

    “才十七岁半,十八无丑妇,少女的眼睛皮肤都晶晶亮,当然好看。”

    “你见过她?”

    “见过一次,叶坦把她收得很紧。”

    “是他爱人?”

    王小冬笑笑,不语。

    过一会儿他说:“最好是你了,嘉瑜,上岸去了。”

    “有人辞官归故里,有人漏夜赶科杨,我为这个行业也很吃过一点苦。”

    “可是都已经过去了,是不是,至要紧是先苦后甜,嘉瑜,你是真的长大了,工作人员赞不绝口,都说你肯迁就人,落落大方,不拘小节。”

    “不知恁地,忽然看开了。”

    “有本钱才能拿得起放得下,”王小冬笑,“否则一放下就得喝西北风,也只得死命抓住恶形恶状不放。”

    “小冬,你过奖了。”

    此刻的辜嘉瑜不是不投入工作,但态度客观得多,有种冷眼看世界的潇洒姿态。

    服装间里挂出戏服,洋洋大观,这部戏不惜工本,将顺序依剧本场次而拍,绝不跳拍,保留所有布景,直至全戏完全。

    这样做演员会比较入戏,慢慢顺剧qíng进入角色,嘉瑜很庆幸她有机会尝试这种新方法。

    大家都看到了那套白绫衣。

    白底子绣白花,长旗袍配长裤,长长裤带露在袍叉处,滴着流苏,正是二十年代一种流行打扮。

    陈闽问:“这套衣服是谁的?”

    什么都要问的人终有一次会自讨没趣。

    没有人理睬她。

    陈闽又问:“为什么我没试过这套衣服?”

    终于有人忍不住,小小声冷冷答:“因为它不是做给你穿的。”

    陈闽转过身子来问:“嘉瑜,是你的戏服吗?”

    嘉瑜摇摇头。

    陈闽一手把白绫衣址将下来,放在脚下,踩个稀巴烂,拂袖而去。

    众人哗然。

    嘉瑜不出声。

    晚上有好奇的记者拨电话来查询,她统统说不在场,不清楚,不知道,没看见,嘉瑜的未婚夫在一旁暗暗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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