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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你请你原谅我_亦舒【完结】(5)



    真猜不到是她,篆雅曾经多番在心中推敲:会是林少韦吗?会是朱振尼吗?陈允庚也有可能,他是体育健将,言行一向放肆。

    怎麽也想不到会是邓芝明。

    世事往往如此出人意表,是功课名列前茅、温文有礼的女同学邓芝明拿小镜照她。

    篆雅忽然微笑。

    母亲问:“笑什麽?”

    篆雅没有回答。

    到了伦敦之後,篆雅无论如何同邓芝明联络,都没有答覆回音,她似在人间消失了一样。

    暑假回家,向旧同学打听邓芝明。

    可是人家会诧异地问:“有那样一个人吗?”

    转瞬即忘,芝明其貌不扬,并非一个美少女。

    那面小镜子,却留在篆雅的抽屉里,一直到她进大学,追求她的男同学以为她没有梳妆镜用,特别去买了镶银的水晶镜送她。

    可是篆雅仍然留恋那方原始的小镜子,她时时用来照自己面孔,小小镜子似已吸进她的jīng魂,顾影自怜。

    王篆雅始终没有亲密男友,她有一宗心事,不为人知。

    冬日,坐在图书馆中,昏头昏脑读报告,忽然觉得眼前有什麽东西一晃而过,篆雅以为是一只昆虫,伸手去拂,可是那东西闪个不停。

    篆雅蓦然一惊,才发觉那是一道反光。

    她有意外之喜。这是谁,是邓芝明吗?有可能是旧时好友吗?

    她向那道白光看去。

    只见一个小男生笑嘻嘻放下镜子,向她走来。

    篆雅看著他。

    走近来,只见他眉目清秀,身段高眺,是个做男孩打扮的少女。

    只见大衬衫底下三围分明,身型比篆雅还要好。

    她笑笑伸出手。“我叫罗重恩,你是会计科的王篆雅吧。”

    “你怎知我名字?”

    罗重恩答:“谁不知道你的大名。”

    篆雅吓一跳。“我大名有何不妥?”

    “你功课上佳,有口皆碑。”

    篆雅略微放心,一个人最好不出名,倘若无法不出名,装作不知觉又高明一点。

    “你看你天天坐图书馆多寂寥。”

    “让我看那面镜子。”

    重恩把镜子jiāo出来。

    这一面小镜自一只旧粉盒上拆下。

    重思笑嘻嘻问:“有无眼花?”

    篆雅凝视她半晌。“应当去照他才是。”用尾指轻轻一指。

    罗重恩讶异地转过头去,刚看到物理系的英俊小生林中法走进来。

    她嗤一声。

    篆雅心中一动。

    只听得重恩说:“许多人以为女孩子每朝起chuáng第一件事便是照镜子看自己的七分脸,其实只有男人才那样做,那林中法坐上车,第一件事便是移动後视镜来照自己的尊容。”

    篆雅笑得别转头。

    林中法却忍不住走过来与她们打招呼。

    “好吗?在温习?”

    篆雅唯唯诺诺。

    “明晚道明银行的继承人在莎翁堂举行舞会,我来接你们可好?”

    篆雅答:“我没有请帖。”

    “我有,”很慷慨。“请你们两位。”

    篆雅转头去看著重恩。

    重恩说:“你去的话我才去。”

    篆雅颔首。

    那林中法一时也不知他的目标究竟是谁,得意非凡。

    篆雅却知道,这其实是她与罗重恩第一次约会。

    那个晚上,林中法与篆雅共舞时兴奋地问:“你可信一见锺qíng这回事?”

    篆雅答:“以前不信,现在有点疑惑。”

    林中法居然以为指的是他,讨好地说:“我喜欢长头发。”

    舞会中人多,一时失去重恩的影子。

    今晚她俩不约而同穿了式样简单但是非常紧身的黑色短裙。

    篆雅对这种裙子的看法是:“一点品味也无,但是一个女子只有在十七至二十一岁身段最巅峰状态之际才能穿它,为什麽不呢?”,她自称紧身衣公主。

    没想到罗重恩也有同感。

    她找不到她,突生一计,自手袋中取出胭脂盒子,打开镜子,把光反she到天花板上去。

    一个小圆圈白光不住晃动。

    很快篆雅便听到身後有人问:“找我?”

    篆雅笑著对重恩说:“出外呼吸新鲜空气如何?”

    “你看那天空。”

    一天繁星,真像深蓝丝绒上铺著无数钻石。

    她俩站在露台上聊天。

    “电机工程系女生多吗?”

    “十三个男生七个女生。”

    “比例很好,会计部一半一半。”

    “怎麽会想到钻研账目?”

    “人人读管理科不是办法,将来管谁呢?”

    “读法律也不错。”

    “如果毕了业而不用,白糟蹋一个学位,你看多少有家底的女生在剑桥读完法科之後,不外是开一间公关公司打发时间。”

    “你将来打算工作吗?”

    篆雅肯定地答:“一定会做到五十五岁退休。”

    重恩笑。我“俩志同道合。”

    “看得出你家境上佳,毋须如此辛苦。”

    重恩轻轻说:“我xing格放肆,不是长辈喜欢的小孩,为了真正自由,唯有经济独立。”

    篆雅深意地问:“他们接受你吗?”

    重思答:“这倒不是我担心的问题,做得再好,也有人在一旁指手划脚。”

    篆雅十分钦佩。“你好像完全知道你要的是什麽。”

    重恩笑笑。“是,那是因为我资质明敏。”

    一点也不过分,她的确绝顶聪明,篆雅去打听过,工程系的讲师说:“如果个个学生似罗重恩,我们要提早退休。”

    正谈得投契,林中法在她们身後出现,他一个人捧著三杯香槟。“你俩在这里,噫,也不怕冷,女孩子有时真不可思议。”

    篆雅接过香槟,向重恩举杯。

    林中法不知道不gān他事,他把酒一饮而尽。

    那一天之後,篆雅与重恩时时见面。

    一日,林中法到宿舍找她。

    篆雅长发披肩,穿一件羊毛衫,配牛仔裤,无限悠闲美态,摄得林中法这样佻达的小子都静了一阵子。

    他探过头去低声问:“你同罗重恩来往甚密?”

    篆雅露一露雪白的贝齿。“我们是好友。”

    林中法面色慎重。“篆雅,不知你可有听说——”

    篆雅看到他眼里去。“我什麽都知道。”

    “你要顾存名誉。”

    “我十分明白。”篆雅仍然维持著笑脸。

    林中法见滴水泼不进去,到底是读书人,懂得适可而止,无奈而怅惘。

    “篆雅,我真心喜欢你。”声音居然有点哽咽。

    篆雅拍拍他肩膀。“你一定会找到更合意的人。”

    “像你那样有阿拉巴斯特美玉般皮肤是不可能的了。”

    这时自窗外透进来一道白光,转个不停。

    篆雅站起来。“对不起,有人找我。”

    “谁?”

    篆雅不去理他,收拾好书本出去。

    若gān日子後,谣言传到父母耳中。

    父亲来找她,十分冷淡地说:“我已替你办妥转校手续。”

    篆雅彷佛知道会有这麽一天。

    她说:“我不转校。”

    母亲叹口气。“我知道孩子不可能永远听话,我也明白孩子有自己的意向,父母不应歧视反而应当支持孩子的意愿,可是这一次不是选什麽科目这种小事。”

    篆雅耸然动容,可是仍然僵持。

    “篆雅,我从来没有求过你什麽,这次,我求你与罗重恩绝jiāo。”

    篆雅不出声。

    她父亲说:“我们陪你转往美国麻省读书,我已替你办妥手续,马上可以走。”

    “我不去。”

    “哪由得你不去。”

    母亲流下泪来。“篆雅,我们是为著你好。”

    “那麽,由得我寻找自己的生活方式。”

    “篆雅,我带你去看医生。”

    篆雅心平气和地说:“妈妈,这不是病态,也不是心理上偏差,事实上心理科医生已不接受我这样的病人,因为研究证明一切发自先天而不是後天因素形成。”

    “篆雅——”

    “同她多说无益,她已受到邪魔诅咒,立刻把她带走也是了。篆雅,给你一小时收拾行李。”

    王先生夫妇离去。

    篆雅接到一个电话,是教务处打来。“王同学,你父母前来替你办退学手续,你可知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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