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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遇_亦舒【完结】(7)



    “再且你一定经过一段伤心的日子,”小张说“他知道吗?他在乎吗?感qíng不能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正如你说的,他有过他的机会,他错过了,没得好怨。”

    他看我一眼,说下去:“我陪你回去,如果他还站在那里,或是骚扰你,你尽可以报警。”

    “是的,”我说“我对他再也没有感qíng。”

    小张送我回去。乃明并没有站在门口。我松口气,奇怪,以前那么使我跳跃兴奋快乐的一个人,现在使我这么厌恶,真是奇怪。

    我上楼,与小张道别。

    以后我都没有见过乃明,他也许回加拿大去了,也许没有。在他离开我之前,他应该考虑到这个后果。

    因为我对他好,他就认为我是他家客厅家私的一部分,太可笑。

    我所遗憾的是:我曾经尽力想给他留一个好印象,而他还是恨我了。

    我跟小张说:“男女之间没有爱,仍可以做朋友吗?我不相信。”

    他但笑不语。

    我则低下了头,我与康乃明的故事,至此为止。

等你

    我约秉森在克佑公园的玫瑰圃等。

    是深秋,飞机到伦敦,我赶到酒店,第一件事便是打电话给他。

    “想我吗?”

    “想。”

    “下午二时在克佑公园。”

    “好。”

    qíng人的对话大同小异,不外如此。我感慨的想:有多少人能堪破qíng关?

    放下电话洗一把脸,叫一客三文治充饥,我看到梳妆台上放着一盒纸包裹的礼物,上面有他的笔迹:给我所爱的人。

    我拆开来,是一只金手镯,我戴上,躺在chuáng上。

    椅背上搭着他换下来的外套。

    这是我们一年一度的幽会。

    我叫计程车到克佑公园,正下毛毛雨,空气明澄清晰寒冷,玫瑰花尚且盛放,开得碗口大。

    第一次遇见秉森就在这里。我独个儿,他陪朋友游览。

    我请他替我拍照,他给我卡片。

    在欧洲,但凡说英语的,都好算亲人,碰上huáng面孔,博士与唐人街餐馆侍役都做朋友。我与他约好在夏蕙吃晚饭。

    秉森在英国的生意做得很大。

    他对我无微不至,我觉得有安全感,他成为我生活的一部份,一切变成习惯以后,我不想离开他。

    我们在一起过了四年。

    秉森远远的走来,他撑着黑色的雨伞,我趋向前去与他拥抱。

    “你好吗,我的小虾。”他亲吻我。

    “你呢?”我问,“家居如何?”

    “都很好,我已在夏蕙订好桌子。”

    我们散步,雨渐渐密了。

    秉森下午告了假,我们回酒店休息。

    “怎么样?你愿意到大陆,还是留在英伦?”他笑问。

    “什么都好,只要与你在一起。”我说。

    “我是一个幸运的人。”他点点头。

    “你妻子的健康如何?”我问。

    “最近更不堪,”他的声音低下去,“因为电疗的缘故,头发脱落很多,看样子只是拖时间。如果她没有病,我反而可以名正言顺的向她提出离婚-;——”

    “我们出去逛逛马路,”我温和的说:“有人托我买大衣。”

    不想他说太多。

    我绕着他的手臂,心中很愉快。我并不知道是否真正爱他,爱qíng是很奇妙的一件事,来了,当事人迟迟不发觉,去的时候,静悄悄,不易知晓。

    我们在夏蕙跳舞,秉森看上去很内疚,我早已习惯他的qíng绪,自管自享受着音乐。

    我不认为我会与他结婚,婚姻关系至少在开头的时候应是纯洁的,不能掺杂,我与秉森比较像老朋友,无话不说,两人大不避忌,我与他的感qíng有很多砂石。

    我问:“要不要回去看看?”

    他说:“我把酒店号码留在家中,有什么事,他们会找我。”

    那意思是,最好不要离开伦敦。

    去年我们在湖区。

    我跳跃,为那漫山遍野的huáng水仙与云德米尔湖。

    秉森问:“怎么了,你不如去年快活。”

    “我不知道,秉森,我心中还是很高兴的。”我说。

    他握着我的手,“你还是在等我的,是不是?”

    嗯。

    第二天,家中电话来了,他得赶到医院去。

    我在伦敦落了单,也没觉得不值,一万哩路赶来看qíng人,qíng人去看他病重的妻。

    我利用空闲的时间去探访女友。

    “你仍与梁秉森在一起?”她问。

    我微笑。

    “我不打算劝你,有些女人因嫁得不错,一副成则为王的样子,批评女友的行为举止,其实不过是运气略好,没什么稀奇,不见得嫁得上等男人的女人都有德有能。”她说:“出来玩玩吧,今天晚上家里有派对,有几个不错的单身汉,你不妨挑一挑。”

    我点点头。

    女友道:“我是梁秉森,我就不敢让你空下来,这些年来他占你便宜占惯占尽,他没想到你一旦离开,他会很空虚痛苦。”

    “以他那个身份地位,找qíng人还不容易?”

    女友说:“是,也得看是什么样的qíng人,没有知识的他肯要?——不说了,准八时我派人来接你。”

    “我自己来得了。”

    “我不是那种小家子,请单身女人赴宴,叫人家万山千水的自己叫车,还要埋怨别人住得远,”

    她gān脆说:“那还不如不请,谁没吃过饭?不见得会在我这里认识了威尔斯亲王去。”

    “很好。”我说。

    我发了疯,跑到时装店去买的士够晚装,低领口的红纱裙,钉满珠子,那种伧俗的美。

    派对很热闹,我很挂念秉森,却没有心痛的感觉,我变了。

    以前想起他,心中总会牵动。

    我自由地跳舞,迹近表演式地在人家客厅中转动。

    女友递上一杯香槟,笑说:“你现在也很肯玩,大家都说你漂亮。”

    “女人只要还年轻,打扮起来,人人差不多。”我说。

    “今晚的男士怎么样?”她问。

    我摇摇头。

    “书房里还有一位,来看看。”她拉我。

    书房里一个年轻的男人用耳机在听音乐,看见我们连忙站起来,忙中把耳机拉了出来,我忍不住笑。

    他讪讪地说:“对不起。”

    我坐下来,女主人为我们介绍。

    张君达很年轻很有气质,对我颇为冷淡,主要是我这身打扮,人们对于浓妆的女人没信心。

    他很慡直,女主人走开以后,忽然问我,“你眼睛为什么画得那样?我打赌如果你把油彩洗掉之后,你会漂亮一半。”

    我瞪着他,他有点害怕,忽然我狂笑起来。

    “你很对。”我说:“我会洗掉。”

    “不生气?”他问。

    “不。”我说。

    “我陪你回家,这里太吵,等你洗gān净面孔,换上端正服装,我们去吃意大利比萨。”

    “OK。”我说。

    我又要行桃花运了。

    张君达浓眉大眼,有一种憨气。他送我回酒店,我洗完脸穿上球衣粗布裤,他说:“我的天,你是个美女呢。”

    因为说得诚心诚意,我很高兴。

    我们坐在小店中吃比萨,他把他一生的事告诉了我,他只用了几句话:自从三岁进幼稚园,读书读到今天,现在做研究院,家中小康,他是独子。

    他说:“我母亲希望早点看到我成家立室,养一打子女。”

    “一打?”我吃惊。

    “你不喜欢孩子?”他问。

    “呵我喜欢孩子,很小的那种婴儿,”我兴奋的说:“除了睡觉什么都不懂——”我停了停,“不过他们是无辜的,生到这个世界来痛苦多过快乐。”

    张君达说:“你不应该这么想,既来之则安之,我觉得生活很不错,看,今天我认识了你。”他眨眨眼。

    我笑。

    他有他的好处,我懂得欣赏,如果我与他在一起,关系比较正常,也比较健康。

    那日很夜才回到酒店,秉森的电话跟着来了,他很不高兴,责问我:“你去了那里?”

    多年来我在时间上迁就他,他早已被纵坏,其实我有我的自由,不由他过问。

    张君达约我到巧思郡去逛,我答应下来。

    我很寂寞,心qíng也不好,我没有理由把自己关在酒店里发闷。

    早几年我会替秉森担心,他的烦恼即是我的烦恼,可是日子过去,秉森的付出日少,我的想法不一样了。

    我与张君达在巧思郡玩了一整天,他与秉森有一个共同点,知道我有犹疑不决的毛病,因此小事从不征求我同意,带点命令式的语气告诉我该怎么做,我也乐得不动脑筋,言听计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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