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仕女图_亦舒【完结】(11)



    “我最怕你们新女xing,事事要摊开来说,弄得反脸为止,保存一点秘密,又不是欺压拐骗,也可以存点忠厚。”姐姐又老劝。

    “都知道了。”我握紧她的手。

    “遇到梁君是你的福气,别动不动就发小姐脾气,本来但凡是过得去的男人都是归宿,别说是他了,你别以为自己具条件,告诉你,有条件的女人多得很,一个个还不是在家gān坐着发呆。”

    老姐又来了。

    梁君后来就把我往公众场所带,见过双方父母,大家都很满意。就差最后一关,他不提,叫我怎么说?

    人家都讲,男女走了半年左右,是求婚最佳时间,要不就是一年内,拖久了,大家都牛皮斗牛皮,也不想再结婚。

    时间过得很快,咱们在一起,很快就六个月,在这一段时间风,我疏远了许多朋友,时间专门用在他一个身上,而他也一样。我们两人之间的了解,绝对可以结为夫妇。

    姐姐叫我问他,我坚决不肯。“迂腐”是姐姐给我的评语。

    他人这么老实,就算由我提出来,他也不应嘲笑我,于是我鼓起勇气──

    我问得很笨,“结婚是否需要很多钱?”

    他微笑,“你是一个很làng费的新娘吗?”

    “并不。”

    “那么,我们结婚吧。”

    我愕然,没想到这么简单就完成了求婚这项手续。

    姐姐对这点也有意见:“但凡买了鲜花钻戒上门去跪着求婚的,很少有成功的希望,我与你姐夫之间,也是这样说说就成就了。”

    我笑说:“我也不要求大排筵席披着婚纱上教堂,都老了。”

    姐姐说:“至少你现在可以公然认老。”

    我也忍不住微笑,是,现在可以公然认老、认丑、认无德无能、认一切一切──结婚就有这个好处,因为只要丈夫喜欢,其他人的意见,根本不可算是意见。

    我很窝心,没想到我也有这么一天。

    我们是旅行结婚的,婚后回来,他与我将各人自置的小公寓卖掉,合买一层大的,准备大展拳脚,生儿育女,我呢,打算省着点过,从此退出江湖,隐名埋姓做个主妇,静静过活。

    他对于我肯放弃以前的生活方式,深觉诧异与满意,因此更加爱护我。从认识他到如今,一共十个月,我安然渡过三十岁生辰,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如今我也上班,但忽然有恃无恐起来,敢作敢为,以前敢怒不敢言,现在朝气十足,据理力争,一切都没有那么在乎,jīng神松弛得多。

    梁说:“第一次见到你,真觉得你象个男孩子。”

    我们老把第一次见面的过程拿出来重温,无限温馨,毫无疑问,我俩是一见钟qíng的最佳例子。

    婚后我越来越象个女人,也越来越象姐姐。

    闲时约女朋友出来吃饭,我说的话,都是姐姐一度说过的。

    我会问:“怎么,南施/琳达/美丽/菁菁/你们不打算找个对象吗?”

    她们问我:“结婚好不好?”

    我通常回答:“好极了。”真的是好。

    一副成则为王,败者为寇的样子,其实我并没有很犀利地参与这一项战争,我很幸运,得来全不费功夫。

    结婚是真的好,我的说话渐渐不那么激烈,很温和地道着家常,最近唯一吃重的嗜好是替人做媒。

    本来应当记得俗云:“不做中不做保,不做媒人三代好。”但是我忍不住要将我的女朋友介绍给梁君的男朋友,好此不疲。

    为什么不呢,那么多好的男孩子,完全结识不到适当的女孩子,我从中拉隆一下,便有说不出的效果,简直是一项德政。

    我的那些女友,xing格qiáng当然不在话下,断然不肯委曲自己来迁就男人,但都被我狠狠的教训。

    我说:“到你们六十岁的时候,告老在家,有再多的自我管什么用?日子怎么捱?牡丹再好,也需绿叶扶持,一个人怎么跳探戈?思想再不搅通,一个个到三十岁哭还来不及,事业有

    成又如何?事业会叫你妈妈?你做梦。”

    她们听得张大了嘴,几乎没立即写悔过书。

    事实如此,你告诉我,谁不怕嫁不掉,我佩服她,称她为真正的女qiáng人,拜她。我做媒做得成绩斐然,女人到了三十岁,社会压力大了,自然要结婚,看见好的男人,为了要霸住他,当然也结婚。

    这条路不是好走的路,不知通向那里,道路上又充满了荆棘,我们每个人都需要个归宿,不管如何,两个人走好过一个人走。

    怎么可以没有头家呢?孩子也自然是必须的,数千年来女人都以孩子作武器与帮手,我为什么不?我为什么要做一个例外?

    我打算有很多很多孩子,象姐姐一样,三个儿子。

    得到归宿之后,也觉得惭愧,读了两张文凭,一点作用也没有,结果那些论调还不是跟姐姐一样,遗憾之余,我觉得一个女人就是一个女人,也怨不得那么多。

    每天早上起来,看看梁君那张圆圆的脸,我耸耸肩,认为牺牲一点是值得的。现在我没有任何恐惧。

    寄语所有伟大的女xing,丈夫不能不嫁,嫁了再gān事业,哈哈哈哈。

渐变

    温永贞一向十分细心,可是这一次,她也弄不明白为什么男朋友何日和对她的态度有变。

    他俩在一起已经有一年多,两人都有诚意结婚,一早见过水贞父母,永贞时时买了新娘杂志回来看哪个款式礼服漂亮,故此家人也知道她的意愿。

    温家小康,温父本来开一片药店,退休后靠收租过活,并非什么富商名流,可是一样把子女照顾得十分妥贴。

    他对老妻说:“给儿子那层公寓略大一点,可是女儿除了房产,还有现金首饰做嫁妆。”

    永贞的哥哥永平早已结婚,并育有两子。

    她在一个温馨美满的环境长大,至巨的创伤不过是没考上著名大学,只得去念次一等的学院。

    留学返家随即找到工作,跟着认识了何日和。

    一切顺理成章,按部就班,很多有福气的人生活就是这样平淡。

    不过,正如大嫂所说:“永贞的好处是不幼稚。”

    每收到父母的礼物,永贞总是先问:“大嫂同孩子们有没有?”

    总是退让。

    等到替父母庆祝生日之类的事,她又特别出力,从来不会忘记侄子们爱吃什么爱玩什么,永贞就是这点细心。

    “很快,等她自己有了家庭有了孩子,就兼顾不暇,不会再理会我们了。”大嫂感喟地说。

    永平笑,“她总得结婚。”

    “嫁何日和吗?”

    “十之八九。”

    “何日和表面条件不错,专业人士,无家庭负担,为人沉默寡言,面目清秀。”

    “太深沉了一点。”

    “永贞就是喜欢那样。”

    “他对永贞倒真是言听计从。”

    “我喜欢比较活泼的徐志铭,记得他吗?”

    “徐君只是个公务员,社会地位差好多。”

    大嫂不再言语。

    永贞第一次发觉不妥,是在一个初夏。

    那日忽然下雨,天气有凉意,永贞想起日和的车已拿去车行检查,便驾车到他住宅去接他。

    也算得够礼貌了,到达楼下,先拨电话上去。

    “下雨,难叫车子,我在楼下等你。”

    日和却如梦初醒,“你在我家楼下?”声音充满讶异。

    “你还没有准备好?”

    “不,我刚要出门,我马上下来。”

    永贞抬起头,思索了一会儿,她造次了吗?不见得,她同他的关系非比寻常,可是,为什么他声音中意外多过惊喜?

    何日和并没有立刻下来。

    永贞一等便是十五分钟,日和住二楼,仰起头几乎便可以看到客厅内qíng况。

    永贞自车窗向上看,只见窗帘一动,像是有人也同时在窥望她。

    谁?

    怎么会有人?

    永贞觉得事有跷蹊。

    这时,何日和下来了,脸色并无异样,永贞将车驶离他家,朝银行区走。

    那天中午,经过千思万虑,永贞决定到日和的公寓去看个究竟。

    她按铃,钟点女工认得她,开门给她。

    永贞笑,“我漏了件外套在这里,别告诉何先生我来过,他会怪我冒失。”

    永贞一向待下人宽厚,女工自然点头。

    简单的家具把公寓置得窗明几静,永贞四处巡过,到浴室张望,什么异常痕迹?

    没有。

    她不由得嘲笑自己:温永贞,你在gān什么呀?

    她随即说:“在这个阶段,早知道比晚知道好。”

    她在沙发坐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发现茶几上水晶烟灰缸内有一只烟蒂。

    不,烟蒂上没有口红,可是,日和是不吸烟的。

    的确有人来过。

    何日和又不是没有见客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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