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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演_亦舒【完结】(7)



    落后落后落后。

    男女不等不是生理上的,而是心理上的。

    身体器官构造不同,一yīn一阳,是上帝的jīng心杰作,一旦平等,后果堪虞。

    但心理上,女xing应培养坚qiáng的意志力,真正独立的站起来,遇事坐下镇静的思考,切忌哭哭啼啼,四处诉苦,在这方面,应努力追求平等。

    男xing结识到优秀的女友,往往爱带出去亮相炫耀,并不怕人来抢,为什么女xing要有种“机会不可再”的自卑,防范同xing?

    一直认为,是你的便是你的,不是你的,总会飞走。抱着这样的理论,我对俞克忠的态度一直公开兼大方。克忠是大嫂的远房亲戚,两年前介绍认识。

    大嫂说,那是因为我年轻,并且,没有吃过苦头。

    我倒认为这同十八或三十八无关,这是xing格的问题。

    有许多女xing在十八、二十二的时候便懂得锱铢必计,省吃省用,买huáng金股票,预备做小富婆。也有些女xing,接近中年,还名士风流,不为名利物质担心。

    我这个人一向大来大去,什么都不经意,小时候整个笔袋,成个钱包丢掉,也不心痛。小朋友问我拿玩具,立刻疏慡的双手奉上。摔jiāo即时爬起,排排衣服,不但不哭,还嘻嘻笑。

    大人一向痛惜我这种慡快的脾气,俞克忠也认为这是我最大的优点,也是我朋友多的原因。

    妈妈说“这孩子不怕吃亏。”

    但遇到不平之事,我也会拍案而起,相当牛。

    除了俞克忠,我另外一个好朋友是戴霭善。

    霭与我jiāo往,历史悠久,怕有十年以上,七八岁时我们在小学一年纪课堂认识,便到今日。

    大嫂在上文说的,“不要把男朋友带去见女同学”中的女同学,便是指戴霭善了。

    霭同我,如影子般。

    看漫画都喜欢史努比不喜欢加菲。

    穿衣服,都选素色,绝不穿条子点点大花方格。她最爱拉夫罗兰,我穿古莱芝。只得一套亚曼尼,开会用,因这个名字太“热”,必须暂时回避。两人都不喜日本时装,也不怕被顶尖派笑我们落后。两人都坚决不信衣物可以gān洗,gān怎么洗?选料子必须能够落水。

    爱旅游,爱看杂志,爱吃,爱说笑,爱捣蛋。

    毕业后,她决定到欧洲逛一年,我则要看俞克忠有什么计划。

    两个人都没有想到要即时找工作。

    母亲说霭有心计。

    我说“是,她比较慎密。”

    “你就粗心大意的多。”

    我承认。

    母亲仰起头,还想说些什么,终于摇摇头。

    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在图书馆见到克忠与霭在找资料,也没有疑心。

    克忠不肯去旅行,要急急找一份好职业,我也不疑有他。

    我兴致勃勃的安排地中海旅行团,拉霭参加。她推搪,我也觉得无所谓。

    好几次克忠来接我,霭已经先在他车子里,我也不疑有他。

    又每次克忠总是先把我送回家,才轮到霭,我也觉得很自然,因为他们同路。

    我错了。

    我的迟钝一定另他们很难做吧。

    任何人都会自发自觉,要求摊牌了。

    而我却活泼轻松,一切如常。

    只有对我认识深刻的这两位,才会相信我是真不知道,不是假装。

    我确实不知,糊涂如一团云。

    是克忠把我约出来,一五一十的向我jiāo代。

    我十分不愿意再复述这件事,但又时时想起。

    那日见面,我还问他霭善怎么没出来。

    当下克忠很亲昵的说“她不舒服。”

    我还说“她没告诉我。”

    “我有事要同你说。”

    “恩”我笑“什么话?”

    “我同霭善想在下个月订婚。”

    我当下听是听见了,但字句的意义一时没有进入脑海。

    “订婚?”我傻傻的问。

    “是呀,订婚之后,找到工作,便可以成家。我们都不小了,大学已毕业。”

    “你同霭善?”

    “是”他低着头。

    我整个人的皮肤忽然发起麻来,竖满jī皮疙瘩,慌乱的用手抚平,随即又觉得浑身如被针刺,痛不可当,象是每条细微神经都向我发出警报。

    我记得我很滑稽的问“不是我同你,是你同霭善?”

    “我一向把你当妹妹一样。”

    “妹妹,我同你?”

    我忽然哈哈大笑,一笑不可收拾,而且这笑并没有转为呜咽,我也不知道怎么会笑的出来,也许因为他说的太滑稽了,妹妹?我希望不,我们之间颇有点不可告人之事,怎么忽然会似兄妹?

    他竟想用一句话洗脱我们之间两年的特殊关系,我心悲凉,但不知怎的,同时又觉得荒谬到极点,不似真实世界中会得发生的事,也不似人嘴巴会得说出来的话,除了笑,无以压惊。

    等到笑完,嘴角与脸颊都麻痹。

    我瞪着他。

    言qíng片中发生过七千余次的死角又一次在现实生活中呈现:最好的朋友同我爱人勾搭上,我一夜之间失去两个至爱的人,yù哭无泪。

    他似乎内疚,但其心已决,“我们都是文明人,你不要反应过激,希望仍然是朋友。”

    我怕他要求我做他们的伴娘,站起来,拔足飞奔回家。

    冲进房间,眼前发黑,倒在chuáng上。

    心中茫然,怎么办?这种事原来真是有的,而且发生了,怎么办?

    我一向提倡什么?对了,不要哭,不要闹,不要诉苦,不要抱怨,要坐下来镇静的好好的思考。

    怎么思考?说时容易做时难,我的脑子塞住了,一点纹路都没有,昏昏沉沉。

    我口渴,摇摇晃晃进厨房找冰水喝,拿起整个玻璃瓶,贴在脸旁,忽然眼泪涌出,泪是热的,脸是冷的,象噩梦中被鬼魇住,恐惧迷失,急痛攻心,我伏在桌子上大哭。手中的玻璃瓶摔到地上,爆破。

    大嫂抢进来,一看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摇头叹息,帮我收拾。

    我泪流满脸,抬头问她“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我提醒过你多少次。”

    “我笨,你怎么不教我?”

    “你是新派人,我以为你不在乎。”

    “你不关心我,由的我自生自灭。”

    大嫂生气,“我知道,迟早要怪到我头上来,你当事人尚懵然不知,我是老几?难道在你面前说是非?我又没亲眼见,叫我说什么?暗示过你,只当耳边风,出了事,果然人人有罪。”

    她撒手不理,回房去了。

    母亲进来,在我对面坐下,递热手巾给我。

    “算了”她说。

    我把整张脸埋在热毛巾中抽噎。

    “怎么可以怪大嫂?你平时同她又不亲密。”

    真想死在热毛巾上。

    “俞克忠同你不过是朋友,要拆开早拆好,迟了反而不美,才二十二岁,不怕没更好的对象。这种男孩子,说变就变,有什么用?嫁他才惨呢。”

    毛巾转凉。我无言,已哭的声嘶力竭,脸如猪头。

    “剃人眼眉者,人亦照剃其眼眉,你也不用气。”

    母亲象是说佛偈一样,要是真能如她之言,得道成仙。

    “但戴霭善是我最好的朋友……”

    “又如何呢,这是公平竞争。快别哭了,再哭就傻了。拿的起放的下,你一向最豁达,别令妈妈失望。”

    她也出去了。

    虽然如此,我又哭了无数次。

    乘船兜地中海,还是哭了又哭。

    领队问我是否眼睛不舒服,我说我天生肿眼泡。

    自希腊哭到埃及,对牢爱琴海苦着一张脸,在金字塔前也没有欢颜。随后到摩洛哥,真想买张黑沙遮住面孔,学土女般不用见人。

    到西班牙,感觉已经有进步。

    怎么办?随它去,爱人订婚了,对象不是我。我仰起头,蓝天白云,我的所爱在何方?

    直布罗陀海峡的耸立白垩峭壁上有无数海鸥飞舞,一点一点,犹如巨人撒下的纸屑。

    我悟通了。

    留不住的,即不是我的。人家没把我当朋友,我哭死也无用。

    被出卖了,我嘲弄的想,不是一直自称最大方不过吗,君子成人之美,这样算数吧,一切可以从头来过,若gān年后,也许会觉得这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我默默的踌躇马德里。团友看出我心qíng欠佳,对我特别友好。我平日最爱搅笑、胡扯、起哄,这次沉默如金。相信我,背后被cha一刀,不,两刀的感觉不好过,两个大窟窿,血都流gān了。

    真可怕。人的心原来可以那么险恶。

    他们是几时开始的呢不要去研究了,别去想它,知道又有什么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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