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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_亦舒【完结】(9)



    她与他已在不同的世界里。

    无论如何,她总得好好生活下去。

    风员听到林威叫她:“风员,小许电话找你。”

    风员应一声:“来了。”

华厦

    陈旭恩终于来到哨子居。

    哨子音威锁,本是一家姓威锁人氏的居所,它在英国约克郡,旭恩先乘飞机到伦敦,然后转火车到约克,租了一部车子,驶到哨子居。

    那是一座占地几乎三亩的庄园,大屋有廿二开房间,旧而不残,可是需要翻新重修。

    旭恩来到大区门口,深深吸进一口气。

    天,她想,待装修大厦完成,她都可以入籍英国了,这起码要一两年工程。

    她转身看着环形私家路及碧绿的糙地,当年,哨子居全盛时代,这里想必衣香鬓影,停满了车子。

    今日,门庭已经冷落。

    她敲响大门。

    一位金灰色头发中年妇人来开门,“你必定是那位建筑师陈小姐了。”

    “是,”旭恩笑,“你是管家李斯太太?”

    “幸会幸会,陈小姐,房间已经替你准备好,司徒先生的秘书周小姐一早通知我你要来,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我好了。”

    “你不必客气,我会照顾自己。”

    李斯太太说:“你与周小姐都说得一口好英语。”

    旭恩笑,说不好才怪呢,她在伦敦大学毕业。

    “陈小姐,请跟我上来。”

    大堂宽如一座礼堂,天花板顶有光井,那英国罕有的阳光和煦地照亮了大理石地台,楼梯回旋而上。

    旭恩说:“李斯太大,我想先参观一下屋子。”

    “请便,我同我丈夫就在厨房旁边的工作间,屋子用不到的地方我们都关上门不进去。”

    旭恩本来打算一到便淋浴休息,可是这间庄园比她想象中更有塑造xing,她逐间房间巡了一下。

    原本家具与装饰品都已搬空,墙上许多地方都有着淡淡的印子,明显是从前挂画之处。

    她听说过哨子居的历史,二次大战后这一家经营纺织的大户便家道中落,大厦维修费用昂贵,第二代第三代分得遗产之后纷纷搬往伦敦,大屋转过两次手,像海外颇多贵重物业一般,终于落入华人之手。

    想想都高兴,一百年前。华人来做苦力、开洗衣店,经营小餐馆杂货店,现在,都买地置业。

    旭恩觉得与有荣焉。

    地库是酒窖及储藏室,厨房后是工人休息室及用膳之处。

    下人的宿舍在大厦后边一间石屋,那间屋子在挤bī的都会已可算是一幢别墅。

    屋子连接着连绵的糙原,一时分不清地属国家还是私人。

    大厦左边是一座花园,凉亭上爬满蔷薇花,香气扑鼻,粉蝶在其间翩翩飞舞,旭恩这才醒觉到这原来是个五月天。

    都会没有季节可分,都会只有贫富之别。

    为她准备的房间在二楼,朝南,小小一张chuáng,白色织花纯棉的chuáng单被褥,照她所嘱,chuáng上置了电毯子。

    旭恩把简单行李整理出来,李斯太太为她准备了茶点。

    她同周爱娣通了个电话。

    “我看到哨子居了。”

    “司徒先生的意思是,请你马上开工。他始终觉得暖气及通讯设备一定要现代,还有,大厦内每个角落都要明亮,其余一切维持原状,但看上去要光鲜,他得到消息,本周一当地教堂会举行一个拍卖会,你或可捡到一些画与摆设。”

    “爱娣,你真够噜苏。”

    爱娣在另一头笑,“廿二间房八个厅,你要不要那样的大屋?”

    “司徒氏喜欢呀。”

    “他?他受小叔所嘱不得不办妥此事。”

    “那一位老司徒先生倒是对旅居英国甚有兴趣。”

    “同你一样,他是早期英国留学生。”

    “多大年纪?”

    爱娣说:“不知道,我从没见过他。”

    “他委托侄儿、侄儿委托你,你又委托我。”

    “可不是。”

    “告诉司徒氏,工程立刻会开始。”

    “他千叮万嘱,是恢复原状,不是创新。”

    “相信我。”

    休息一晚,旭恩第二天联络所有工作人员前来报到,不少由伦敦北上,就租附近的旅舍居留。

    旭恩一天开了四个会,先是园艺师傅及装修师,再与工程人员看蓝图,商量如何在浴室大理石板下敷施暖管及重拉电线等事。

    这笔装修费用足够在伦敦市郊最佳地段如素利买一幢新屋。

    地毯需要特别织造,木板地不少已剥落需要重拼,旭恩同室内装修师说:“你瞧,这只窗幔的丝绒,多光亮轻柔,现在还有这样的货色吗?”

    管家招呼十多廿名工作人员吃下午茶。

    旭恩吩咐下去:“李斯太太,你不够人手呢,请多一两个帮手吧。”

    旭恩已在哨子居成立指挥总部,她俨然大统帅一般,一旁有秘书纪录会议报告。

    她说;“费用请向会计师柏坚逊君支取,由他负责核数。”

    应付这等事是旭恩看家本领。

    在行内,她的才华早已为人认同。

    这次,受司徒氏所聘,一则因为酬劳甚丰,二则因为旭恩在感qíng上遭受挫折,想来避世。

    哨子居应是好地方。

    工程立刻展开,每日下午三时半是开会时间,工作人员同旭恩汇报每日进展。

    星期一,旭恩带着会计师与装修师去拍卖会。

    一看当日拍卖之物,大喜。

    “都是用得着之物,我相信不少根本自哨子居流出。”

    这时旭恩的手提电话响了。

    “陈大建筑师?我是周爱娣,司徒先生说,请你注意拍卖品三十九号,志在必得。”

    “那是什么?”

    “一幅女像。”

    “油画?”

    “可能是,你频频举手就是了。”爱娣咕咕笑。

    “遵命。”

    三十九号拍卖品要一个小时后才抬出来。

    的确是一幅油画,画中有一个俏丽的少女,侧身站在窗前,穿着五十年代的便服,她有一头美丽的金棕头发。

    拍卖员说:“底价五百六十镑。”

    什么?这付当年的画工还不够。

    旭恩立刻举手。

    身边的室内装修师忽然说:“陈小姐,油画中少女站立之处,是哨子居的图书室。”

    旭恩停睛一看,可不是,自那扇窗看出去,刚好对正那蔷薇亭。

    旭恩冲口而出:“这画原属哨子居。”

    她又举了两次手,终于以八百镑投得油画。

    接着,旭恩又买了部份家具及烛台镜子灯饰等物,都需先送到伦敦修理。

    装修师笑,“有钱真好,有用无用,先买下来再说。”

    谁说不是。

    画抬回哨子居,旭恩命工人搬进图书室,一看,与墙上印子刚刚吻合。

    旭恩唏嘘了。

    一直为子孙打算有什么用?先人一去,统统卖掉套现乱花。

    这位少女,是威锁家的什么人?

    五十年代她十八九岁左右,照说,今天应该还活在世上,不过六七十年纪。

    又老司徒先生为何对这幅画像志在必得?

    他认识她?

    旭恩有点迷惑。

    画中少女栩栩如生。

    装修师进来说:“这只墙纸最接近的样版在此,请陈小姐过目。”

    光是挑天花板花纹及墙边条纹,已花了一个下午,“这个样子,你先做一间房间出来看看,万一不好,拆了重做。”

    旭恩穿着牛仔裤与凯斯咪毛衣,头发梳成马尾巴,天天四处视察工程进展。

    预计起码要一年才能完工。

    开会时电工说:“陈小姐电力不敷用。”

    “立刻向市政府申请一个电箱。”

    “陈小姐,水渠亦不够。”

    “重敷接驳。”

    “回旋路部份需要翻起。”

    旭恩看过图,“是,必需如此。”

    现在,装修费用差不多可买两幢新的洋房了。

    司徒老先生一定对哨子居有奇突的感qíng。

    旭恩的大刀阔斧及豪慡得到工作人员的欣赏。

    接着的三个月里,她未放过一日假,全qíng投入,初夏,她去过伦敦几天,看场舞台剧,见见朋友松口气,又到剑桥探访亲戚,可是心中还是牵挂哨子居。

    她同每一个人都成为好朋友。

    管家问:“陈小姐大概会在此过圣诞?”

    “恐怕要。”

    周爱娣在电话中说:“圣诞我来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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