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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_亦舒【完结】(7)



    林诩贤嗤一声笑出来。

    唉,天下竟有这种事,江湖上郎中之多,多于天上之星。

    五百元不是一个大数目,可是一千个瘟生即等于五十万元进帐,那是很不错的一笔外快。

    他放下报纸,不知怎地,换妻二字在脑海中挥之不去,老实说,五百元又不算贵,当是与同事一顿午饭的费用好了,林诩贤取出支票,开出一张支票,放进信封,寄了出去。

    过了几天,他也把这件事忘了大半。

    可是一星期后他收到一只小包裹,里边附着一张传单,上头写着“保证你有意想不到收获”,另外有一颗朱红色药丸,样子与普遍维他命丸无甚分别。

    纵使对淑娴不满,也不能毒死她,林诩贤好奇地把药丸拿去化验,报告出来:“只是一粒红萝卜素”。

    晚上,他把药丸溶解在一碗jī汤里,看着淑娴服下。

    那夜,她睡得特别好,孩子呜咽,她也没起来观察,幼儿翻身,再度睡熟,一家相安无事。

    第二天他一早出门,深夜应酬完毕,拖着疲倦身躯回家,打算淋浴憩睡。

    可是一打开家门,发觉客厅新添一架镜屏,四处点满蜡烛,播放着柔曼音乐,林诩贤呆住。

    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大声唤:“淑娴,孩子呢,你搞什么鬼?”

    他听见淑娴在浴室应他。

    他走进睡房,只见妻子浸在浴缸里,那缸水泛着玫瑰花瓣,一旁有更多的蜡烛,整个环境看上去像廉价huáng色电影中一幕。

    淑娴化了个浓妆,向他媚笑招手,“来呀,来呀。”

    他啪一声开亮了灯,“别开玩笑!孩子呢?”

    电光石火间,他想起了“前后判若二人,生活大增qíng趣,意想不到收获”等广告术语。

    林诩贤几乎没掴自己一巴掌。

    一个月后,他已叫苦连天。

    家里已不像一个家,孩子被送到外婆家寄养,家务全靠工人,淑娴整天往外跑,研究化妆健美之道,穿着奇装异服,不是胸前掘个dòng,就是背脊整幅luǒ露,惹人惊讶注目,还自以为美。

    林诩贤烦恼到极点。

    老板问他:“小林,这一阵子心不在焉,何故?”语气已隐隐有所不满。

    他回私人办公室用手托着头呻吟起来。

    这真是一颗神秘药丸的功效吗,这样的妻子如何见人?林诩贤不禁怀念起以前的伍淑娴来。

    真是量入为出,克勤克俭,嫌她什么,说她两句,她也多数低头不出声,藉词打理孩子,一下子消了气。

    家里井井有条,一千样东西她都知道放在何处一叫,立即奉上,烹饪技术不算一流可是新鲜熟辣,式式可口。

    可是,他居然决定换妻。

    老板请客,他不得不把新淑娴带出去,已嘱咐她穿得体些,看她选火辣辣一套红色套装,饭吃到一半,脱下外套,原来里头是一条吊带低胸裙子。

    众男士可踌躇了,人家穿得那么bào露,目的是想你看,你不看,即是没有礼貌,于是,为着不想失礼,你看我看大家看个不亦乐乎。

    老板娘及其他女士铁青着脸。

    林诩贤暗暗叹口气,头都不敢抬起来。

    第二天,打开报纸,看到分类广告中居然又有换妻二字,不禁恶向胆边生,这个光棍是谁,竟如此恶作剧,非报警教训他不可!

    这一天广告字句又换了,它这样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旧,若有悔意,请寄五千元支票到本报邮箱一千号购买灵药换回贤妻”。

    林诩贤真正呆住,这段广告简直是冲着他而来,多花五千块也值得,他立刻写好支票用特快邮递寄出,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日等夜等,终于小包裹又送到他手上,慢着,为安全计,还是得把药带去化验,虽然这个时候,新淑娴已要求争取夜游自由,在外留宿,可是,这也不表示他可以谋杀她。

    报告说那只是一粒维他命E,他放心给她服下。

    天下无事,庸人自扰。

    下班回来,淑娴穿着T恤短裤抱着孩子正叫人把玻璃屏风拆除抬走,林诩贤闻到ròu汤香气扑鼻。

    他淡淡与妻子招呼,接过孩子,儿子认得他,乐得手舞足蹈。

    真好,一切恢复正常,林诩贤却不是没有遗憾的,噫,妻艳固可喜,夫弱力不任,他摊开报纸,挡着脸,像平时那样看将起来。

    淑娴忙着把一整箱五颜六色时装取出送给工人。

瞎子

    袁静珠双目不能视物,她是一名盲人。

    认识她的人,知道她自幼如此,幸亏家里富有,有专人服侍,算是不幸中大幸。

    静珠在廿一岁那年决定结婚,亲友知道,均反对不已。

    静珠十分镇静,微笑道:“不必劝阻,我心意已决。”

    她母亲说:“静珠,刘维宗此人,名誉甚差。”

    静珠心平气和地答:“是外人误解了他。”

    做母亲的忧心忡忡,“他是一名làngdàng子,曾经拥有不少富有女友,并无正当职业。”

    静珠不在意,“婚后他会安定下来,搞点小生意。”

    袁太太尚未进言,忽见大女儿智珠在旁装一个手势,暗示母亲噤声。

    坐在对面的静珠微笑,“姐姐有什么意见?”

    智珠尴尬,“妹妹真厉害,好似看得见。”

    “你想说什么?”

    “姐姐支持你。”

    静珠十分高兴,“谢谢你,我想向母亲领取我那份妆奁。”

    袁太太只得应允。

    事后向大女抱怨得不得了,“那刘维宗不过是为着她的钱。”

    智珠低下头,“她已经没有眼睛,别的事上,将就她一点,也是应该的,即使错了,也还有我们,就让她试一试。”

    可惜道世界里奇迹少之又少。

    据说在蜜月期间,刘维宗已经把袁静珠搁在沙滩椅子上,一动不动,让她一个人坐上三、两个小时。

    他自己游到浮台,与一早约好的女伴卿卿我我。

    反而是那些女子于心不忍,“你不怕?”

    “怕什么,她又看不见。”

    “做人是有点职业道德好。”

    “那你就服侍得我舒服些。”

    竟是这样的一个人。

    袁静珠渐渐也知道了,新婚不到半年,人瘦了一圈,有时一天也不说一句话。

    袁太太去探访她,发觉相熟的佣人全部被辞退,现在要掀铃,才有人出来看静珠需要些什么。

    袁智珠大表疑惑,“刘维宗呢?”

    “在公司里。”

    “他上班?”滑天下之大稽。

    静珠颔首。

    “什么时候陪你?”

    “我自己读书听音乐就很好。”

    袁太太沉吟半晌离去。

    她没有就此罢休,她着人把刘维宗传来,冷冷地教训一顿,着他每晚必需回家陪静珠吃饭。

    袁太太言语直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此刻每月支的零用超过廿万,你若想好景常在,就得对静珠有起码尊敬。”

    刘维宗怀恨告辞。

    每晚虽然回家,却开始对静珠冷言冷语,有时乱摔东西,yù使静珠惊怖。

    可是静珠异常镇静,即使身边发了巨响,她也不声不响。

    刘维宗骂:“原来既盲且聋。”

    静珠脸上露出极度落寞及悲哀的神qíng来。

    智珠前来探访,心细如尘的她发现许多蛛丝马迹。

    她试探地问妹妹:“刘维宗可有回来陪你?”

    静珠微笑答:“你们别把他当贼。”

    智珠说:“钱是小问题,我们怕他伤害你。”

    静珠轻轻说:“我会照顾自己。”

    小时候,遇到顽童追在她身后喊:瞎子瞎子,她会拾起石子凭声掷向他们,百发百中,她会保护自己。

    智珠又同:“你们这里时常招呼客人?”

    “没有,从来没请过客。”

    智珠明明看到客房卫生间内有静珠从来不用的化妆品,做姐姐的实在忍不住,冲口而出:“会不会是你看不见?”

    可是静珠不生气,她轻描淡写地答:“我的确看不见。”

    智珠恻然:“妹妹,你好好保重。”

    刘维宗越来越放肆,开头把人带到门口,后来索xing进屋来,蹑手蹑足,经过书房。

    有时静珠像是发觉了,抬起头来,可是片刻不见动静,又低下头专心摸盲人凸字阅读。

    噫!要欺侮一个女子何等容易,存心欺凌一个不能视物的弱女,更易如反掌。

    他公然在妻子的家中,当着她的面,与其他女子幽会。

    无论谁有质疑,他都冷笑说:“别担心,她看不见。”

    此人胆子越来越大,衣食住行及零花均靠袁静珠,可是事事踩在静珠头上,一言不合,动辄rǔ骂,而且出手掌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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