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恼人天气_亦舒【完结】(14)



    “波土顿不会锁住你。”

    “你永远不会明白,亚历士,自伦敦回来,我的身份是毕业生,但如从波士顿回来,我是失婚妇人,怎么可以相提并论,你不可能说服我,我随你到过波士顿,跳到huáng河都洗不清。”

    他呆视我许久许久,“天阿,你处理一切都像处理账目,你太可怕了。”

    他终于离去,我们不欢而散。

    或许我可以婉转一点说:好,我明年来看你。

    或是,你能否考虑留下来?

    甚至是,让我想想,你父母是否会得喜欢我?你们是天主教?我是否要入教?

    虚伪永远令别人生活愉快。四周围的人开心,我自己当然也高兴,这个道理我懂得,但此刻已对杜维治动了真感qíng,那里还管得了风度礼貌。

    错过这一道船也许就没有法子过河了。

    但在彼岸住一生是否我所yù?

    这么多问题弄得我头痛,失魂落魄一段日子,期限已至。

    亚历土已向我道别。

    我请他到最好的饭店去吃饭,同时奉送礼物给他。

    “蚀一些也不在乎,至要紧把我一脚踢走。”他微笑。

    我不出声,神qíng很黯澹,嗅得出来,今天化妆,粉老是不上面孔,眼圈黑黑,皮肤粗糙得很,像老了十年,脸有些肿。

    他不会看不出来,还这样打趣我。

    “是,”我自嘲,“坐在洋人身边,活脱脱是个国际女郎。”

    “我可不像与国际女郎坐一起的洋人。”他说:“你放心好了。”仍不放过我。

    他为什尘不约我在苏黎世见面?反正我们年年去那里。

    我qiáng忍看眼泪。是的,夏日罗曼斯绝少可以拖延至冬日,像秋日的鸣奏昆虫,一到冬日,日渐凋零,明年纵然再传来乐声,也已面目全非。

    我看著窗外,再也做不到qiáng颜欢笑。

    “我也有纪念品送你,我祖父的表。”他说。

    我抬起头,“你祖父只有一只表?”

    “是。”他已递到我面前,“一代传一代,我要你收著。”

    “那么留著它,”我说:“把你的项练给我。”

    “不,我要你留著这表,因为它名贵,你会时刻想起我,同时我们一定会再见面,不在我的家或是你的家,也在我们最喜欢的城市。”

    我终于说:“我不排除那个可能xing。”不知他感受如何,我先松弛下来。为何要同自己门,我再也没有力气。

    “相信我,你不会后悔。”他握紧我的手。

    我勉qiáng一笑,低下了头,我已经软化。

    那要看我想念他到什庆程度,如果真的痛不yù生,那庆为了自杀,我还是要去的,如果可以忍耐,那么这一段就得搁置,我要想得很清楚很清楚。

    “你仔细考虑,”他说:“事关你终身,我猜你有权这么做。”

    我说:“我不送你飞机。”

    “希望这次分别是暂时的。”他眼睛润湿。

    或许我们需要的,只是一个新的开始,又或许我们需要的,是冷静一段时期。

姊妹

    阿清走了以后,房间永远是这个样子的,我习惯了。

    衣橱的门开着一半,毛衣掉在地下,裙子反转来拖在chuáng角,皮鞋丝袜到处都是。

    化妆台上的凌乱是惊人的,唇膏筒永远不套好,粉盒打开着,一整盒的化妆纸都倒翻了。我不知道为什么要替她收拾这些。好像已经做惯了。

    也许她是我的妹妹,也许我一直没有勇气去诉说她。

    我只比她大十三个月。母亲去世后,我是她的大姊。

    母亲在生,就是宠她一个人。因为她长得像父亲。

    到后来那几年,母亲思念父亲,是惊人的。

    阿清的运气就一直那么好,我还能做什么呢。

    母亲去世后,剩下一幢房子,一小笔现款。

    她把财产托给我,因为她一直认为我比较可靠。

    但是她嘱咐我不得亏待阿清,因为她深爱阿清。

    所以这几年,阿清益发离了谱了,我心里埋怨得很多。

    我顺手把这些东西一件件的拾起来,整理好。

    我们两个人合用一张梳妆台,一个睡房,地方太小了。

    整理屋子的责任一直落在我的肩膀上,从小到大如此。

    不知道是谁说过,如果不想做一件事qíng,千万不要做第一次。

    我就是做了一次,所以以后活该就得做到底。

    我叹了一口气,照照镜子,廿多岁了,这样的年纪,脸上虽然还没有皱纹出来,但绝不能算年轻了。

    奇怪的是,阿清虽然只小我一岁,她却有那种青chūn的感觉。

    她看上去永远只有十八九岁,尤其是一双眼睛闪闪发亮,太吸引人了。

    这样子批评她,似乎有点不对,她到底是我的妹妹。

    我把衣柜门重新关好,所有的东西都弄得井井有条。

    阿清哪里去了呢?

    恐怕与男朋友出去了吧?她自然有无数的男朋友。

    阿清应付男人,太有一手了,与生俱来,高明万分。

    每一次我香到她把男孩子唬得一愕愕的,就又好气又好笑,感慨万分。

    然而这些男人、无论如何被阿清作弄,还是心甘qíng愿的往我们家跑,真叫人奇怪。

    阿清有一次嘿嘿的冷笑,“活该,谁叫他们死心塌地?”

    我便说:“阿清,对你死心,你就也该怜惜他们一点。”

    “怜惜?姊,你又不懂了,不懂就别充内行。”

    “怎么?”

    “这些人都是天生的贱骨头,你一怜惜他们,他们也就趁势上来了,岂可叫他们尝着甜头?”

    我摇摇头,“你晚上倒睡得着?没良心的家伙!”

    “我?”阿清拍拍胸口,“睡得着吃得下,好开心!”

    我笑了出来。

    “嗳,妈养我的时候,就长少了一颗良心。”她笑说。

    “那你多幸运。”我舒出一口气,“这年头,没良心的好。”

    “自然。”她哈哈的笑起来,无忧无虑得叫人羡慕。

    是的,阿清也说得对,那些男人的确是活该。

    多少年了,他们总是递信送礼买花电话,从来不停。

    天下难道只有阿清一个好女孩子吗?不见得。

    阿清跟前永远有一大堆人,恐怕是她那招本事了。

    今天她又上去了,在星期天阿清是绝不会在家的。

    然而她那么多男朋友中,也只有一个姓刘的比较像话罢了。

    那个姓刘的男孩子,样子长得好,主要是没有那副轻狂样,一份很好的职业,看来是比较有诚意的。

    只是阿清对他也不太重视,我只觉得这一个人可惜。

    其他的,也不过是些小阿飞花花公子罢了。

    我跟阿清说过,“那个姓刘的孩子,很不错。”

    “什么地方不错?我倒没有看到他有什么好处。”

    “他人很老实。”我说。

    “老实,老实值多少钱一斤,最讨厌是老实男人,谁也没杀人放火,老实得像一块木头,多恐怖。”

    我笑笑,阿清一向有她自己独特的理论,她很有一套。

    我没想到她对付得了那么多的男人,太不简单了。

    忽然之间电话铃响了起来,我走过去接听,明明知道又是找阿清的。

    “哦,”我说:“她不在。而且我不清楚她几点钟回来。”

    我挂上了电话。

    不过阿清尽管与我背道而驰,我与她的感qíng还算好。

    我实在是很容忍她的,她看到我的面色不对,也会退步。

    只是我跟阿清是这样的格格不入,两姊妹没有jiāo通。

    虽然住在一起,竟与房东房客的关系差不多了。

    而且我常常为她生气,像今天,她又把东西弄得乱七八糟的,叫我做随身丫环,真正吃不消。

    我疲倦的坐下来,那种疲倦,是从心里发出来的。

    这样的疲倦,是无法解决的。我忧虑的躺在沙发上。

    难道我每天所能做的事qíng,就是把屋子收拾好.等阿清回来,听她报导一下风流韵事吗?

    我应该做一些比较神气点的事qíng,太没志气了。

    不过我是一个懦弱的人,不能与阿清比。

    我是这样的迁就环境,以致忍气吞声,闷闷的生活着。

    我想到阿清是我唯一的妹妹,除了她,再没别的亲戚。

    要是离开她,母亲不知道会怎么想。她生前叫我照顾阿清。

    她现在不需要我照顾,但是我可以用一双眼睛看住她。

    这么多年来,我居然没有一个男朋友,我碰不上。

    一份简单的教书工作,学生教师都是女的,没有男x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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