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恼人天气_亦舒【完结】(27)



    做人要享受一下,何必把自己紧紧的关住呢?

    刘天威在一旁咧看嘴陪笑,有点像个白痴似的。我去看了那个女儿,长得好漂亮!雪白粉嫩的脸,长长的柔软头发,大眼睛高鼻子,跟她父亲像透了,但是那张薄薄的嘴,却是阿清的翻版。

    我自心里怜爱这个孩子,她可没有罪名,这婴孩。

    刘天威呆呆的坐在一角。他也没有去抱这个孩子。

    我的心忽然软了下来,不管在一般人眼中,天威是如何的可恶,不过他对阿清,真是至qíng至圣。

    “叫什么名字?出生纸填好了没有?”我问着。

    阿清对一切问题都摇摇头,没有太大的兴趣。

    我低声说:“不要这样,不可令他太难堪,阿清。”

    阿清奇异的看我一眼,“你倒还帮他说话呢。”她说。

    我笑笑。

    “你的气量这么大。”阿清淡淡的说:“对他好gān什么?”

    “你应该对他好,他实在是爱你的。”我劝她。

    “你该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阿清淡淡的说。

    “不是这样的,阿清。或者他对全世界的人不好,这你就不必理了,只要对你好,你就该感激,过去的事不要再提,从今天开始,你应该把家弄得好好的。”

    她低下了头,不响,我不知道她心里想些汗么。

    但是我发觉我每一分钟都在劝她,劝她。

    她忽然抬起头来,“你jiāo到男朋友了吗?”她问。

    “没有。”我笑笑,“但是我有了一大堆普通朋友。”

    她说:“那太好了,现在我倒真正的有点羡慕你。”

    她脸容憔悴,嘴角异常苦涩。她羡慕我?唉!

    这句话我第一次听到,一向只有我在羡慕她的。

    阿清永远不满足现实,这是她最大的缺点之一。

    过了没多少天,她就出院了。天威为她请了一个佣人。

    我当然知道天威有多少收入,这个佣人不容易请到。

    但是叫阿清做家事,简直是不可能的事qíng,这一点天威自然比我更清楚。

    我还是过我日常的生活。不久我在外文班里认得几个很投机的同学,常常聚在一起。

    我发觉我开朗得多了,一改以前苦闷的脾气。

    现在我笑口常开,大家说笑话,我也懂得凑兴。

    我渐渐变成一个很活泼的人,与我的年龄很吻合。

    就算在穿衣服方面,我也有了进步。以前老不敢穿时兴的式样,现在受到朋友的鼓励,买了一切颜色高雅的长裙子穿,既时髦又不过份。

    我奇怪为什么早点没想到可以改变生活方式。

    也许是天威给我的刺激实在太大了,使我来个急转弯。

    我连头发都剪了,现在弄成一层层松松的,容易打理。

    不过我还是不赞成化妆,我到底不是十六七岁了。

    一天我下班回家,去书店买了两本书,猛一抬头,发觉天威与阿清的冢就在附近,要不要去看看他们呢?

    我还没去过他们的家呢,以前我一直不想上门。

    那些家具,那些窗帘,都是我挑的,现在倒成了别人的家。

    基于这样的原因,我不想去他们家,也有充份的理由。

    但是现在我的想法不同了,半年多来,我差不多忘了这事。

    于是我拐个弯,决定上那层小房子去看看清形。

    我看看表,差不多六点了,天威也该下班了吧。

    我上楼去按铃。这层房子,本来可是我的家呢。

    我很是感叹。

    来开门的是天威,见到了我,他呆了一呆的样子。

    “阿洁!”他低叫。

    “是我。”我自然的笑笑,“上来看看你们,可以吗?”

    “当然,请进,请进!”他连忙请我走进去。

    我一进门便看见一桌麻将。四个女人坐在那里打牌。

    阿清转头一着,“姐姐,你怎么来了?也不通知一声?”

    她穿着一件旧旗袍,领子撇开一半,脸色huánghuáng的。

    这么小的客厅,一张麻将桌子占了大半的地方。

    阿清真不应该这么做,况且其他那三个女的又是陌生人。

    “几时学会打牌的?”我问:“还一直打下去吗?”

    “你来了就不玩了。”她推开牌站起来,“陪你好了。”

    那三个牌友也无所谓,跟着站起来告辞走了。

    我看看天威,他站在一旁苦笑着一声不响,也不坐。

    客厅里四角都搭着婴儿的尿布,东西凌乱得很。

    “孩子呢?”我问。

    “在房间里睡觉。”阿清说。

    “佣人呢?”我又问。

    “买菜去了。”她搁起了腿,坐相不太好看。

    “六点多才买菜,几时吃晚饭?”我笑着问。

    阿清打个呵欠,“反正有得吃就是了,晚一点算什么。”

    我又看天威一下,他的表qíng还是木木的,一句话没有。

    我在心中叹一口气。阿清恐怕距离标准主妇很远吧。

    我进来这么些时候,她连正眼都没有看过天威。

    彼得刚刚离开她时候的低cháo已过去了,阿清现在又恢复神气嚣张了,天威吃不消也得qiáng忍着。

    这就是阿清,本xing难移,我的确相信这句话。

    小小的房子,本来可以弄得很舒服,可是……

    至少她该叫人来把地板打一打蜡,太脏了一点。

    当然我没有出声,这是他们的家,我不便理太多。

    “留在这里吃饭吧,姐姐。”她说:“菜还可以过得去。”

    我点点头。

    “你这裙子新买的?款式不错呀。”阿清斜眼看着我。

    “是吗?我决定穿得稍微好一点。”我有点难为qíng。

    “我已经好久没买新衣服了,”她闲闲的说:“看样子非得自己去找一份工作呢!”

    声音里透着不满。

    我忍不住又看天威一眼,他走进厨房去了。

    “死相!”阿清扁扁嘴,狠狠毒毒的骂他一句。

    “阿清!”

    “真讨厌,一天到晚老木头似的,也不去看看孩子。”

    这到底不是他的孩子,叫他有什么兴趣去看?

    我想这样说,但是我忍住了。他俩是周瑜打huáng盖。

    我在一旁多事gān么?

    天威从厨房出来,为我倒了一杯茶,放在我面前。

    “谢谢。”我说。

    我摸摸茶杯,是凉凉的,这茶不知是哪年哪月泡的。

    我有点难过。一个男人,辛辛苦苦的赚钱是为了什么?

    回到家里,连一口热茶都没有,这样的妻子,孩子又不是他生的,两夫妻对半天说不上一句话。

    这样的生活有什么意思,有什么前途,希望?

    不过这一切都是天威自己选择的,他真是活该。

    我转移话题,“你以前的衣服可多得数不清。”

    她懊恼的说:“我胖了,你没有看出来吗?衣服全不合身。”

    我细细一看,刚才倒没察觉,现在可觉得不对劲了。

    原来阿清自从生产之后,不知道为什么,小腹收缩得不太好,很明显的凸了出来,这样子的身裁,与以前比是差得太远了,难怪她要不开心。

    然后孩子就哭了,阿清无可奈何的进房去抱她。

    我在客厅里尴尬相,也只好跟进房去看孩子了。

    房间里的qíng形是可想而知的。阿清根本不知道收拾。

    她连被子都不摺,化妆品一个梳妆台上都是。

    小孩的衣服,毯子一半在地上,台灯上都是灰尘。

    大可怕了。

    这样的家怎么可以被称为一个家呢?我顺手替她收拾起来。

    这些工作,在家里的时候,都是我替她做的。

    我虽然没有换过小孩子尿布,但是还做得过得去。

    我又替小孩子换了gān净袍子,抱在手中看了看。

    她的确是长得好看的,我从心中喜欢她出来。

    跟着我替阿清理了一理房间,把窗帘拉开,让新鲜空气进来,把一切东西整整齐齐的放好,房间看上去舒服了。

    阿清笑了,“你真行,姊姊。”

    “那里。”我将孩子放在大chuáng上,她笑了起来。我又把小chuáng理好,把该洗的东西都拿到浴室里去。

    “那佣人不会做事qíng。”阿清毫不惭愧的告诉我。

    “佣人也只有一双手。”我忍不住笑笑的反驳一句。

    阿清的睑红了一红。“咦,她回来了,一小时后可以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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