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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勿收回_亦舒【完结】(16)



    我更加对慧中另眼相看。

    我对阿戚说:“案子经已结束,英姑叫我们寻找司徒慧中的下落,我们经已替她找到,算她一星期的工作费好了。”

    “七日?我们足足做了个多月。”

    “算了算了,做生意有赚有蚀。”

    “嘿,咱们的招牌得重新擦亮。”

    “照我的话做。”

    英姑再上来的时候,我依心直说,不想再追查下去。

    我对她的态度很冷淡,她是个聪明人,马上觉察到。

    “你……你知道了?”

    我点点头。

    她低下头,“她很我一辈子。”

    我侧过头,不去看她。

    “我们……喝了点酒,不料发生那样的事,她求我,她求我脱离那个人,求我不要做那样的职业,我……没有听她。我中毒已深,我无可救药……”声音低下来,细不可闻。

    小郭侦探社此刻静寂得一根针掉落地下也听得见。

    艾莲脸上之失望,不是笔墨可以形容。

    不,英姑不是受害者,司徒慧中才是。

    我们沉默许久,像是为慧中的童年致哀十分钟。

    这是慧中心内一个永不愈结的疤痕,她外表装得再好也不管用。

    我不yù置评。

    英姑打开手袋,取出一张支票,放在桌上。

    “送客。”我说。

    没有人移动脚步。

    她自己拉开门走了。这么一大把年纪,仍然姿态婀娜,腰是腰,胳臂是胳臂。

    这个坏母亲。

    艾莲颤抖着声音,“我看错了人。”

    “不必自责、看人是一门高深的学问,谁都会犯错。”

    我取起那张支票,银码不错,超过我们理想。

    我照例的在街角等慧中。

    天气更冷,南国的冬季很少有呵气成雾的日子,今天本市像北欧。

    “小郭。”她鼻子红咚咚的走过来,“好久不见你。”

    “慧中,”我很冲动,“我要拥抱你。”

    说完便把它紧紧拥在怀中,挤得她透不过气来。

    “喂喂喂。”她笑着低叫。

    我松开她,自己的眼睛先红了。

    “喝茶?”她先问我。

    “好,喝茶。”

    老地方坐下来,我握住她戴手套的手,贴在脸旁。

    慧中轻轻说:“似你这样的人,不适宜做这种行业。”

    我不出声,怜惜的看着她。

    她忽然明白过来,“你知道了?”

    我点点头。

    她低下头,耸耸肩。

    “当年你出走,走到甚么地方去?”

    “福利署,他们安排我同生父见面。”

    “他肯认你?”

    “我长得像他,一个印子印出来。”

    “你要求回他那里?”

    “不,我只要求四年学费及生活费,他很慷慨,答应下来。”

    我握得她的手更紧。

    她轻轻说:“我戴着指环,轧痛了。”

    我放开手。

    “我不需要你同qíng。”

    “谁同qíng你。”

    她笑,像是完全没有yīn影的样子。

    “我有一宗消息告诉你。”

    “甚么消息,请说。”

    “我被公司派到纽约去一年。”

    “呵,几时动身?”

    “下星期。”

    “回来又升级?”

    她说:“不能降级,就得升级。”

    “恭喜你。”

    “小郭,别担心,有一日,当我遇到理想的人,我也会组织家庭。”

    “你决定不原谅她?”

    她摇摇头。

    “不肯见她?”

    她再摇摇头。

    “我求她很多很多次,叫她离开那个圈子,她不肯。一个人总得有所取舍,她舍弃我,我便离开她。”

    “那是多年前的事。”

    “我不是不记仇的人。”

    “她是你母亲。”

    “我知道。”

    “你不能饶恕你母亲?”

    她说:“小郭,这是我的事。”

    我叹口气。

    她又低声说:“我有我的理由。”

    “我明白。”

    “不,你永远不会明白,你永不知道我遭遇些甚么。”

    “我也不想知道详qíng。”

    “我们仍是朋友?”

    “可以高攀吗。”

    “可以。”她微笑。

    “将来有甚么用得着我之处,万死不辞。”

    “将来也许要请你调查我的丈夫。”

    她趋向前来,轻轻吻我的脸颊,我顿时觉得整张面孔芬芳起来,一个月不想洗脸。

    我们依依不舍的道别。

    我不会去送她飞机,但会怀念她。

    回到写字楼,还是不能忘记她的倩影,很少遇到坚qiáng如花岗石的女xing。

    写字楼内人声鼎沸,议论纷纷,十分热闹,只有我一个人独自坐在一角伤神。

    过半晌,我问:“甚么事,这么吵。”

    “英姑退休了。”

    “甚么?”

    他们把小报堆在我面前,大段的报道夜总会女经理谢玉英辞工归故里的消息,图文并茂,好像轰动一时,文中还提及“金盆洗手”、“退出江湖”等字样。

    阿戚说:“她终于想开了。”

    “不想开也不行,坐四望五的人,还能捱多久?”

    我不置评。

    不知慧中看不看这些报道。她也不关心,哀莫大于心死,也许一般不知就里的卫道之土又得施展他们那顶大帽子:“真不知道一个人怎么可以这样对待生母/亲子……”

    慧中说得对,向大众解释个人遭遇是完全不必要的。

    我放下报纸。

    阿毋说:“请客的酒席一共一百多桌,还有人送花牌,真不相信有这种场面。”

    我说:“行行出状元。”

    阿戚说:“司徒慧中亦是状元。”

    “嗯,一点也不错。”

    阿毋又说:“两母女到底还是两母女。”

    这次谁也没有笑。

请勿收回

    棋哥是我们隔壁邻居的一个男孩子。

    这人很怪。我们邻居了差不多十五年了。

    整条街上,只有他家与我家两幢老房子。

    据我记忆所及,我好像一出生便看见他了。

    从小我们一块玩,玩得很厉害。

    我不太像女孩子,他也不太像男孩子。

    这不是侮rǔ阿棋,只是他很文静,我的嗓门叫起来,几乎要比他的大。

    阿棋很关心我,常教训我这个,教训我那个。他觉得我太漫不经意,我觉得他太古板。

    他尤其讨厌我常嚼香口糖。

    我记得那年,他十五岁生日,我问他要什么礼物。

    他想了很久,又看了我很久,并不出声。

    我催他。

    他说:“小贝,请你以后别咬香口糖好不好?这是最佳礼物。”

    他说得很认真。我只好瞪大了双眼。

    他很伤我的心,我没料到嚼口香jīng会使他这么烦恼。

    他一定很讨厌我这个习惯,但是他居然忍了这么久。

    这家伙就是yīnyīn的,什么都不讲,讨厌。

    阿棋就是这一点讨厌。我比较喜欢什么都叫出来的人。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与地玩了那么久。

    我与他的xing格并不合。

    当满阿棋长大以后,比小时候更可爱。

    他有很圆的眼睛,孩子气很重,他的头发很服贴。

    我喜欢有服贴头发的男孩子,他很符合要求。

    我是喜欢他的。

    阿棋优点很多,他可靠,老实,但又有幽默感。

    可惜我一直不喜欢圆脸的男孩子。

    家明比阿棋瘦削,比阿棋潇洒,我记得很清楚。

    他虽然去了很久,但是他的样子,我不会忘记。

    他还常写信给我,信很短,但是照片很多。

    家明是我表哥。

    我qíng他比阿棋小一点,阿棋大我三年,家明只比我大一年,他在那边念中学。

    他与阿棋不同,阿棋多用功勤力。

    家明却在那边天天关事,叫他父母心惊ròu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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