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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绿绮思_亦舒【完结】(14)



    我大叫出来:“爱伦娜!”

    我颓然靠在墙上,酒气上涌,我胸口有点难过。

    到欧洲的第一个chūn天也是这么渡过的,当时年纪虽轻,也被chūn天迷得疯狂,满院子的桃红柳绿,女孩换上薄衫,天上露出金光,人们活跃起来……

    今日可也是chūn天?

    我喃喃叫:“爱伦娜。”

    “唤我?”一旁有个声音问。

    我转头。她坐在一辆开蓬汽车里,向着我微笑。

    我认得她,钻石在她的朝子上闪闪生光,她那冷艳的面孔很难叫人忘记。

    我问:“你也叫爱伦娜?”

    “嗯。”她自嘲地说:“爱伦娜何。”

    “何先生呢?”我问。

    “在玩牌。”她说:“上车来吧,你是利家第二个孩子?”

    “不,那不是我姐姐,我是利家大儿子。”

    她推开车门。

    我问:“带我到什么地方去?”

    她笑,“送你回家。”

    “别,别带我回家,我不要回家,难得被一个美女接了上车,就此被送回家,心有不甘,有什么刺激的地方可以去?”

    “你喝醉了。”

    “真的,我不要回家。”我睁大了眼睛。

    她笑,“早知随你靠看墙吐个饱。”

    “对不起。”我知我说得太多了。

    “不要紧。”她说:“你们这些孩子,一贯的放肆。”

    “对不起。”我唐突了她。

    她并没有介意,把我送到家门,看佣人出来把我接进去,便离开。我倒在chuáng上就睡了,并没有得到期望中的艳遇。

    醒来之后,只觉自己糊涂透项。

    羞愧之余,也得赎罪。

    我问妹妹:“爱伦娜何的地址你有没?”

    “有。gān嘛?”妹妹立刻提高警惕。

    “送花给她。”

    “发什么疯?少惹她这种女人。”妹妹联想丰富。

    “真的,我有正经事,不是想像中那种理由。”

    “我不管你是啥子理由,总而言之,你好自为之。”

    “得了,那么多的之乎者也,真受不了,”我轻轻推开她,“我完全知道我在做些什么,你给我放心。”

    “——”

    我抬起头,扬起一条眉毛,她没奈何,只好翻出地址给我,她不告诉我,我也有法子在别的地方找到。

    都是我亲手挑的,一大束白色的花,都是芬芳的,美丽的,亲自开车,送到她佣人手中,有一张小卡片,叫她原谅我的唐突。

    我也叫自己当心,这种感qíng陷阱,一把持不住,就会直堕到底,而一半是自己己愿意的!

    利用另一段感qíng来治疗前一段感qíng所留下的伤口……

    她不在家,我放下花就走了。

    那时我也送花给爱伦娜。也由自己亲手挑选。我不惯那种一个电话到大酒店花铺,说出挂账号码,付了钞票算数的客套。

    我怅惘的想,但是这样亲力亲为,又为我带来什么?诚意?在这种无谓的事上,太多的诚意会引起不良效果。

    一般两兄妹,妹妹比我聪明得多,也智慧得多。

    xing格控制命运,但是我gān嘛会有这样的xing格?改无可改。

    我不期望有什么回音,成熟的人应对什么都没有反应。何太太自然是一个成熟的人。

    在以后的一个星期内,我又见到她两次,她只是远远的向我点点头。

    妹妹热心地帮我介绍女朋友。

    她偷偷说:“那穿蓝衣的如何?那绿裙的最好看,红花闪光缎的?叫爱拉。把全家的钻石都戴身上的,是美宝。”

    我一句也没听进去,单相信自己的眼睛,仔仔细细的看过了,谁也没给我留下什么印象。

    还是何太太最最夺目,我喜欢她那半吊儿郎当的态度,把应酬视为工作的一部份,比起那些视之为生命一部份的人,自然有一种洒脱与超然。

    我问妹妹:“她有没有男朋友?”

    “谁?”妹妹喜悦的问。

    “爱伦娜何。”

    “她呀,”妹妹椰揄的问!“碰了壁是不是?人家找男朋友,也不会挑熟朋友的儿子。”

    “挑陌生人有什么刺激?”我不以为然,“反正是秽,不如搞得轰轰烈烈。”

    妹妹冷笑,“代价未免太高,为了什么?”

    “恋爱呀,不谈恋爱,多闷。”我伸个懒腰。

    “为什么像瘾头发作似的,累成那样?”

    “昨夜与电脑下棋直到天亮。”

    “神经病。”

    昨夜并没睡。想到与爱伦娜在风中拥抱,接触到她的身体,浑身如触电似,心头的狂喜使我有落泪的冲动,兄弟,这便是爱qíng。

    而现在,顶多是约不到绿衣女去约红衣女,去不去都无所谓,而那个时候,却像发了狂似的半夜跳起来在零下三四度的天气驾车去敲门,为了说一句:“爱伦娜!我想你。”那里来的勇气?这个勇气后来又跑到基么地方去了?想起来已是非常遥远的事,但心中仍然牵动。

    爱伦娜已属于他人了吧?

    半年了。

    她们是不会为一个男人守着的,顶多是三两个星期之后,又随别人去了。

    回来之后未曾写过一封信。

    我又提前离座,开了车子出来,在街上慢慢驶动,我喜欢开车,无论快慢都带给我一种悠然的感觉。

    有一个女子穿着黑纱裙钴在前面的街角。我心一动,是何太太,她低头在点燃香烟,没看到我的车,我将车子滑停在她面前:“等人?”

    她抬起头来,见是我,也不生气,就笑说:“国超,如果你真的有歉意,就别再说这些轻浮的话。”

    我才觉悟到,她可能真的在等人,被我撞破。

    我的脸慢慢涨红,进不是,退不是,尴尬得要死。

    好一个何太太,真不愧是何太太,她走过来,拉开我的车门,“来,送我一程,不理司机了。”把事qíng轻轻带过。

    我仍然好奇,但表面已经平复下来。

    “回家?”我问。

    她说:“去喝杯东西吧。我知道有个好地方。”

    她叫我把车子驶往郊外。

    “你有个女友叫爱伦娜?”她闲闲问起。

    “嗯。”

    “你父亲不喜欢,叫你们分手是不是?”

    “都知道了?”我奇,“消息真灵通。”

    “你人没到,新闻已经在这个圈子沸腾,”她笑,“你都不知这里人那种小镇风倩,什么芝麻绿豆都绘形绘色地传半天。”

    我哑然失笑。

    她把我带到一间某厅,地方装修得很好,坐下来她对恃者说:“热咖啡。”

    我笑了,人们以为这个艳妇与年轻男友来到此地,一开口必然要烈酒。

    我幽默的说:“我要热牛奶。”

    她也笑。笑起来很媚,而且比我想像中的爱笑。

    “她长得很美吧?”她问。

    “不但美,而且与我投机。”我惋惜的说。

    “那多难得。”她说。

    “真是。”我吁出一口气。

    “所以你一直郁郁不乐。”

    “嗳。”我直认不讳。

    “C'estfaitaccompli,别太难过。”她说。

    “再让我选择一次,事qíng就不同。”

    “会吗,”她狡猾的笑,“国超,对我要老实,真的再来一次,你会选她?恐怕再来千次,你选的还是利国超这身份。”

    我抬起眼睛。

    她点燃香烟,纤长的手指甲并没有搽寇丹,但却一贯累赘地戴着钻戒,鹅蛋型、方型的钻石在幽暗的光线中迸出光芒。

    我无味的说:“但是我们即使赚得全世界,赔上了命又有什么益处?”

    她闲闲说:“对我来说:想那样,得到那样,就是幸福。”

    我说:“抬起头来,让我看清楚你。”

    她抬起头来,眼睛中那种呆滞散去无踪,代之的是一种倔qiáng与坚忍。

    这个女人比我勇敢,她有勇气面对她所选择的后果。她并不快乐,但是她理智地控制着自己。

    她说:“如果我是你,我就回父亲的公司去做一份事。”

    “你不是我,我不想动。”

    “多少人想得到一份安定的工作,”她感喟,“多少人为五斗米折腰,倍受试练,你却早已被宠坏。”

    、“是的,”我说:“我也知道我幸运。可是我已付出代价,我被bī放弃我所爱的女人。”

    她失笑,“语气听上去像某国逊皇。”

    “有什么应是免费的?你说!”我bī她。

    “这个道理我早就懂得了。”她说:“所以我从不抱怨,真的,而且要往回走也来不及,你要不要回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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