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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绿绮思_亦舒【完结】(27)


    他低声吗咕,然后抬起头来,“你们要不要过去看铁映带,她的朋友每隔三个月就录映美国的电视广告寄给她。”

    我很有兴趣,但看着案头一大堆工作,只得摇头。

    小文说:“我去,”他挂上电话。

    悠悠然进浴间去维修,我们瞪着他,红了双眼。

    出来的时候香喷喷,我抗议:“你不该用我的剃须水。”

    他不理我们,刚要出门,一个电话来,把他叫住。

    小丁幸灾乐祸:“美乐公司找你。”

    他无奈,接过话筒,说了半天,“……甚么?现在来?你们老板看过不喜欢?不会吧?我过来解释,好好,马上,廿分钟内。”

    铁青着面孔走出去,着我们通知哀,他要慡约。

    我叹句:“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小丁说:“其实是有选择的,有人不爱江山爱美人。”

    我怪叫起来,“那是因为他不要美人还有江山,我们有么,嘎?我们弄得不好做瘪三,到时候还问美人要生活费不成?你说得太轻松了,纯理论,怎么站得住脚?”

    小丁说:“我去替小文。”

    “你敢!”我骂,“你看看这些书稿,都要赶出来。”

    我们四只眼睛,对望半晌,只得认命,去推掉哀绿绮思的约会。

    她很失望,我们很难过。

    不过小丁说:“没关系,一下子就有人把她叫出去,你信不信她那么美的女子会周末呆坐家中?”

    我艳羡,“不知道谁有这种福气。”

    “不是福气,只不过他比我们空闲。”

    有很多男人都有空闲,也不见他们工作,可是有收入,成日跟在女人身后当观音兵,管接管送是小事,布菜剥水果低声下气更是全褂子的武艺,伺候功夫优胜丫环,陪伯母搓麻将,哄未来小叔小姨欢喜,天天有新鲜礼物送到,日子久了,假意真qíng便分不开来……

    不得不佩服他们,也颇为妒忌。

    女朋友说声头痛,立刻把药丸递上,张罗开水,安排他看专科,送花买糖,一连串嘘暖问寒,似做戏般,但你别说,这几道板斧,效果灵验。

    我老认为成熟女xing不应吃这一套,这些把戏、绰头都是用来哄小孩的,有智慧的女人懂得黑白是非。

    我对哀有信心。

    那日我们做到很夜,打电话过去,结果没人听。美女还是出去了,真令人怅惘,但又不能够叫她成日坐家中等,等谁?我们可不敢叫她等我们。

    等到几时去?

    弄得不好,这间小公司随时关门,自己还养不活,怎么组织家庭,八字尚无一撇,又是那么娇滴滴的一个女孩子,真是的。

    我们三人为了省电费,挤一间房内睡,除了冷气机嗡嗡,便是大家辗转反侧的沙沙声。

    我们都是好男人,都向往有美满家庭,放工一打开大门,有可爱孩子蹒跚地移动肥胖短腿前来叫爸爸。

    加把劲吧。

    星期日,小文再接再厉,找哀绿绮思出来游泳。

    我们照例在他身后问:“怎么样怎么样?”

    小文说:“她说她母亲生日。”

    “一样可以跟着去。”

    “她说亲戚爱打麻将,怕我们无聊。”

    “要有牺牲jīng神。”

    “说得也是,我决定去。”

    他出去了,总算得到一亲芳泽的机会。

    我与小丁继续努力。

    我呻吟,“如此闷的生活。”

    “别忘记我门也有表现的机会,下星期可以到新加坡开会,一步步走,终于去到欧美。”

    我被他逗得笑出来。

    “上半年已有盈余,如果下半年一直维持生意额,今年可以分红利。”

    我喜欢小丁,是因他乐观。

    “三十岁之前二定可以买层写字楼,来,兄弟,gān呀,切莫灰心。”

    吃饭的时候,我下去买两只饭盒子。三十岁,目标在三十岁,还要捱四年。很容易过的,到时便可以看到成绩,同行已开始注意我们,认为我们有朝气、有gān劲,或许欠经验,但我们可以学。

    十点多小文回来,我们又孩子气地问:“好不好玩?说来听呀,发生什么事?”

    他气豉鼓,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两腮似jī泡鱼。

    “怎么,哀绿绮思给你看脸色?”

    “她没有怎么样。”

    “说呀,那是谁呢?”

    “打麻将打到九点才开席。”

    “都是这样的。”

    “席中有一个很讨厌的人。”正题儿来了。

    “三姑?六婆?”

    “不,一个男人。”

    我跳起来,“我知道,不错,肯定是他!时髦的打扮!轻佻的神qíng,全身名牌,一口袋的信用卡,看到女人先来一声销魂的‘嗨,好吗’,然后成个人凑过去──”

    “你怎么知道?”小文惊奇。

    我怎么会不知道?化了灰也认识他,这便是艾莲口中的空心老倌,我叫他空心人的那位。

    小丁说:“哀怎么同这类人来往。”

    我说:“普通朋友而已。”

    文说;“伯母不知多喜欢他。”

    “伯母是最势利的人。”

    “为了不想她们的女儿吃苦。”

    “我想不是,八成是为着她们的面子。”

    七嘴八舌,说不出结论。

    “别打断小文,后来怎么样?”

    “后来吃完饭我就告辞。”

    “哀呢?”

    “哀是主人,要送客。”

    “你为什么不陪她?”

    “我睡眠不足,虚火上升,喉咙痛,声音哑,这是倒下来的先兆,况且明天又是紧张的一天,我想回来休息,我比不上人家,睡到日上三竿,施施然去看huáng金股票行qíng,得闲开个跑车来约女人饮茶吃饭。”

    我拍案而起,“是呀,我们不是西门大官人。”

    小丁白我们一眼,“说话别太过份好不好?”

    我与小文连连冷笑,“你没受过气,不知道,你去尝尝那种滋味就晓得了。”

    “好,就由我出马。”

    “人家的礼物送得堆积如山,你出马吧。”

    “哀绿绮思不是那种女人。”小丁说。

    “弊是弊在有些礼物不是小礼物。”

    “那种空心老倌送得起甚么?”

    “他要送她一间公司!使她自己做老板,不必替人打工。”

    我五雷轰顶,“甚么?”

    小文讲下去:“成晚都在说这件事。”

    “哀的反应如何?”我声音发颤。

    “她一直默默聆听,看来有三分心动。”

    “连艾莲都知道这个人死剩一张嘴,能说得满天神佛,风云变色,她怎么会信他?别说三分,半分已太多。”我幸悻说:“告诉你,香港垮台不是因其他原因,是给这些人chuī牛chuī垮的,他妈的六千块买套西装穿上就自以为身世直迫温莎堡的查理斯。”

    “别指桑骂槐,书归正传,到底怎么样?”

    小文说下去,“连写字楼都有了,下个月便可挥日开张,他说他会无限量支持她,宝号就叫做哀绿绮思推广公司。”

    我半晌不作声。

    其实要做我们也可以这么做,大着胆子把写字楼一半让出来租给哀,一年半载不收她的租金也没问题,装两只电话,请个女孩子替她打杂,为她接两宗生意,便可开张大吉。

    但我们肯不肯如此不负责任?哀原有这份工作保证她生活有着落,又不是没升级机会,好端端地挖她出来,弄得不三不四,对她有什么好?

    但现在看来,qíng形刚刚相反,我们变得窝囊无匹,而空心人却神勇威武。

    公理何在?我愤慨。

    “这叫做大勇若怯,大智若愚,”小文大声说!“我们才是深思熟虑的君子人。”

    叫破喉咙也不管用,哀绿绮思又听不见,我们又不能在她面前打空心人的毒针,我们还要维持该死的风度。

    太不公平了。

    “哀绿绮思不会相信他吧?”

    “女人很难说。”

    “什么时代了,还看轻女人,现在只有蹩脚男人才看轻女人。”

    小文说:“真的,女人的一颗心,非常难说。”

    “小丁,你出去打探打探。”

    “好,我明天一定要去见她,说甚么也是朋友一场。”

    “我也去。”

    “喂,都趁墟去了,明日不如在店门挂着招牌:‘店主有事,休息一日’。”

    第二日只得由小丁去走一趟。

    我与小文哭丧着脸陪客户听一首新作的广告歌。

    听了数百次,做梦也背得出来,闷死人。

    这两年半我们三人都未有放过假,绷得太紧,又不敢呻吟,呵,创业这样艰难,真想辞去蚊型老板职位,跑去做份风流工,下班就是自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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