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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院落花帘不卷_亦舒【完结】(22)



    她走过来两步,雨水更大了。都落在她的头发上。

    她看着我,那种神qíng很古怪,好像我已认得她的样子。

    “詹?”她轻轻的问。

    我看着她,她把我当谁了?我不明白。

    然后她也发觉自己看错人了,没有不好意思的感觉,打足什税茫然。

    她轻轻的又加了一句,“你是那样的像詹。”

    她静默下来。

    我只好笑了一笑。她跟我说话了,我应该趁机会搭讪才对,可是我忽然之间,想不出话来了。

    我转头说:“没有关系。”

    她笑了一笑。牙齿很整齐很白,脸上那种哀伤的感觉浓得化不开来。

    我的、心顿下来,这样的女孩子,难怪小丁着迷。她像小说里的人物。

    我低声问:“你今天怎么没去咖啡店里?”

    她呆一呆,狐疑的问:“你是谁?你是詹吗?”

    “我不是。”我站得靠近路灯一点,好让她看清楚。

    “你怎么晓得我.…:?”她皱着眉头。

    “我听说你每天都坐在那儿。”我说:“所以我晓得。”

    “你是谁?”

    她一直问我:你是不是詹。

    我兴奋起来,说不定真的好写一篇小说。

    先得见一见那个詹。我跳起来。他像我吗?

    我真想去照照镜子,但是天气是这么的冷,我只好又缩到被窝里去。

    小丁真该死。迟不走旱不走,偏偏在我回来之间就离开了。这个人要找他可真难,现在怎么办?

    我忽然眼睛一亮,对了,他每天准会去那家咖啡馆,只要我也肯去等,一定可以见到他。

    那家咖啡馆的生意,一定会因此好了起来,我的天,我们大概都是疯了。

    先是一个独自喝茶的女孩子,然后是小丁,每天晚上去盯她,跟着下来的是我了,我居然对这种荒谬的事实也发生了兴趣,因为今天晚上,那个女孩子问我:你是詹吗?

    哈!好笑。

    我睡了一个晚上。第二天起来,回了家里一次。

    母亲是寂寞的,她叫我搬回去住。我说一个人住外头,没有什么不好,很是方便。

    她叫我与爸言归于好。自然,现在我也稍有一点客气了,他自然改变了态度。我不喜欢爸那种势利。

    外头一直在下雨。从昨晚到今天没停过。

    这种雨,不必带雨衣,可是时间久了,身体还是一样会湿的,我看着窗外,决定回去了。

    我想小丁也许会来找我,叫他扑空,实在不好意思,我有话要跟他说。

    回到家中,我工作了一会儿,小丁的电话始终没来。

    这个人就是这样,要找他的时候,影子也没有,不要见他,他老在面前晃来晃去。

    讨厌。

    我放下笔,打到他家里去,家里人说他不在。

    他母亲说有好几天没好好的与他说话了。

    小丁不在家,在哪儿?

    我用手臂撑着头,如果他不来,我该不该去咖啡店找找他呢?去也是好的。

    挨晚的时候,我很自然的穿好外衣,出门去。

    该死,这么冷的天气,在家烘烘暖气,听听唱片有什么不好,偏要往外跑。

    但是我、心中是这样抱怨,脚步却是不停的。

    今天我还特别地开了车子出去。

    我还没进店里,便看见她坐在近玻璃门的那张桌子上。

    她今天可不止喝茶了,桌子上摆了食物。

    而且她吃得很是起劲,脸上茫然之色一扫而空。

    我很有点开心,女孩子们都应该有点快活,尤其是她那样的女孩子。

    她脸上的化妆还是很重。眼圈黑黑的,看上去不怎么令人舒服,不过也不让人讨厌。

    她昨天与我说过话,我今天可以与她同桌坐。希望她记得我,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我生来胆子很小,我只好在她对面坐下来。

    她倒向我笑了一笑。

    她笑得很自然,随即皱了皱眉头,好像想不起在那里见过我。

    她一点不像小丁形容那样的“忧郁,寂寞”,每天坐在咖啡馆里像在凭吊。她很明朗。

    至少她昨天问我是不是那个詹的时候,她不明朗,也许小丁是对的,他观察了她很久。

    我得把握机会,我拿起我的杯子,走到她面前,我老实不客气的坐下来。

    我说:“我们昨天见过。”

    她没叫,谢谢天,她只是在想我们几时见过。

    我马上补充说:“我就是像詹的那个人。”

    听我那样说,她马上一呆,我不该那样说的,我知道,可是我得让她尽快想起我。

    她果然想起来了,她点了点头。

    她拿起了茶杯,喝了口茶,她有点不好意思,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昨天一定喝过酒了。

    她拿着茶杯的手指上,留着一半银色。

    她在杯沿边看我一眼。她说:“你并不像詹。”她笑,“不过看你的样子,我相信你不是坏人。”

    我也笑了一笑。

    “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我说。

    “甚么?”她说。

    “为甚么你每天在这里喝茶?”我问她。

    “每天?”她放下了茶杯,“那有甚么稀奇?”

    “当然了,每天在这里喝茶还不稀奇?”

    “对我来说,一点都不,”她笑着解释,“我在顶楼唱歌,休息的时候下来喝杯茶,有甚么稀奇?”

    她说得很有道理,但是漏dòng很多,她gān吗不在顶楼喝咖啡?为甚么要走下来?

    但是我只点点头。还有:谁是詹呢?我不明白,她轻描淡写的带过去了,没有再提。

    “你胃口很好。”我说。

    她点点头。桌子上的食物已经吃得差不多了。

    她看看钟。“时间到了,我得走了,再见。”

    她放下几张钞票,起来了。我看到她穿着长长的裙子。

    我也说:“再见。”

    她向我笑笑,向大堂走去。

    我等她走了,马上到大堂去看照片,看她是不是的确在顶楼唱歌,但是唱歌的是一个金头发女人,与一个菲律宾男人,没有她。

    当然这是我意料中事,如果她在顶楼唱歌,这里的侍者就会认得她。

    她说了谎,对一个陌生人,也许她有她的道理。她或者不愿意告诉我太多的事qíng,也许她有点害怕。

    但是我失去了她的踪迹。

    她说这谎,是为了要暂时脱身吗?我不明白。

    任何人只要查一查,就可以晓得她这样是说谎了。

    我叹了一口气,我掏出一支烟来抽。只好回家了。对于这个女孩子,我还是甚么都不知道。

    我只记得她有很柔轻的长发,不太黑,可是卷曲得很美丽,她的嘴唇有点润湿,她有一个习惯,她喜欢用手拨右边的头发,这种手势,证明她一直是不安的。

    这样年纪的女孩子,为甚么要出来一个人坐着呢?

    事qíng好像很神秘。

    回到家,我马上开暖炉,洗一个热水澡。

    我想也许这样会使我好一点。我实在有点胡涂了。

    然后小丁打电话来了。

    小丁说他病了,所以没去,小丁发了烧,躺着不能动。

    忽然之间,我不想把经过qíng形告诉他了。

    他问:“你有甚么事qíng?”

    、

    我说没有,只是因为他忽然之间走掉了,我有点担心。

    小丁说他在养病,我放下了电话。

    忽然之间,我把那个女孩子占为己有了。

    我有种对不起他的感觉,他毕竟先看见她。

    而且他很喜欢她。但是我好想找出她的底细。所以我不打算将经过告诉小丁。

    小丁这人专门搞歪事qíng,让他在chuáng上多躺躺好了。

    我捧着头想,明天我还去那里找她吗?我们好像掉班了,我的确是要再去的。

    我在白天把稿子赶好了寄出,心里面不想去,但是又去了。

    我叫了咖啡,侍者好奇的看我,我那样子,就像一只笨蛋。我低下了头,然后她又来了。

    见到我她一怔,但是我看得出,她晓得我今天会来,她心里其实一点也不惊奇。

    我笑了。她是个聪明的女孩子,但是我也不怎么笨。

    她走过来,坐在我对面,她也笑了。

    我马上开口:“你并不在顶楼唱歌。”

    “你对,”她毫不在意的说。

    “你说谎。”我说。

    “难道你没有说过谎吗?”她问。

    我再一次的笑了,她很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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