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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火_亦舒【完结】(5)



    烈火额上青筋绽现,“你听着,再被我见到你缠着烈云,我发誓杀掉你。”

    荷生不顾一切,走向前对烈风说:“请你先避一避。”声音里充满恳求。

    烈风先是瞪着荷生,不知怎地,大力扔下椅子罢手,转头走开。

    言诺松开烈火。

    烈火还想追上去,荷生挡在门口,无论如何不给他过关,烈火这才倒在沙发上,不言不语。

    荷生过去蹲下劝他,“喊打喊杀有什么好?像我们,想要有个同胞手足还不能够,你俩却互相作践。”她管这桩闲事,像是管定了。

    烈火用手捂着脸,荷生有荷生的牛脾气,硬是要扯下他的手,吉诺在一旁急得要命,他怕烈火怒气冲天,一句话或是一个动作得罪了荷生,以后无法弥补。

    但是没有,烈火渐渐静下来。

    室内三个人,都紧张得叫汗湿透了衣裳。

    佣人到此时才敢探头进来查看。

    荷生同言诺说:“我们走吧,让他休息。”

    离开大宅的时候,荷生没有法子不再留意门旁琪园两字。

    她看言诺一眼,这里边的故事,小言当然是清楚的,言家与烈家的jiāoqíng恐怕不止二十年,烈老爷怎么起的家,同两位妻子的轇轕,言诺统统知道,不过他不说,荷生不会去问他。

    烈家的司机赶出来,“言少爷,烈先生叫我送你们。”

    荷生讶异,“烈先生在家?”

    “是,他还说,谢谢夏小姐调解纷争。”

    家主在家!

    他为什么不露面?

    身为家长,应当出来镇压场面。

    吉诺拉拉荷生的衣角,低声说:“烈风与烈火无日不吵。”

    两人上了车。

    小言又说:“两兄弟的心病不止一朝一夕了。”

    荷生有一点点同qíng烈风,但眼见吉诺与烈火站同一阵线,不便发言。

    半晌她问:“园子里有没有金jī纳树?”

    外表粗犷的烈火竟会有心思经营一个中药植物花圃,真是不可思议。

    到了家,小言没有送荷生上去,她另外有约,一班女同学要与她出去跳舞。

    小言叮嘱她,“看到英俊小生,不得目不转睛,不可与他说话,不许与之跳舞。”

    荷生问:“那么,能不能与他私奔?”

    小言睁大眼睛,作一个狰狞的表qíng。

    荷生笑着逃上楼去。

    她心里却有点凄惶,到了家门,把身于靠在墙上发呆,出去几个钟头,像打过一场仗,累得说不出话来。

    隔一会儿才掏出钥匙开门进屋。

    躺在藤榻上就睡着了。

    人影,有一个人影,轻轻地走过来,“荷生,荷生,随我来,荷生,我唤召你,随我来。”

    荷生惊呼:谁,谁?

    “荷生,荷生。”

    是她母亲推她,睁开眼,天色已暗。

    明明已睡了好些时间,为何恍似一刹那?

    “同学打过电话来催,叫你准时到。”

    荷生点点头。

    夏太太喃喃道:“真热,汗出如浆,让我关上窗门开冷气。”

    荷生坐起来,藤榻上浅浅一个汗印。

    荷生怕她整个人会热融掉化成汗水。

    天空闪起霍霍电光,雷声隆隆,刮来一阵雷雨风,夏太太忙到露台收衣服。

    大雨忽然倾盆倒下,哗喇哗喇,四周只余雨声。

    夏太太问:“有没有人来接你?势必不能穿白皮鞋了。”

    荷生站在露台边,抱着手看景,一片白濛濛,气温顿时下降,凝得一屋雾气,她拂一拂脸上的水珠,回到房内淋浴装扮。

    珠灰色晚服是早就预备下的,荷生来不及chuīgān头发就套上裙子。

    雨没有停,荷生也没有期望它停下来。

    穿上楼空鞋,她走到门口,回头一望,发觉她母亲在卧室内看电视,荷生微微一笑,下楼去赴约。

    大雨中车子与街灯都只是一团光,荷生根本不知道她怎么样才能抵达目的地,可是也不在乎。

    她站在檐篷下,原来手上连雨具都没有。

    “好大的雨。”身后有人问。

    荷生抬起头,并没有惊讶,宛如她一早知道他会来,她似在等他。

    脚背早被雨溅湿,她没有退后。

    荷生看向雨中,他站得离她很近,手臂与手臂之间像是没有fèng隙,但又好像隔着一线天,荷生动都不敢动,也不能动,她已被点了xué道。

    脖子后边那股苏麻的感觉又来了,这次,她肯定是他在呵气。

    前有水,后有火,荷生不知如何抉择。

    过了很久很久,荷生听得他说:“我会同言诺讲。”

    荷生落下泪来。

    “我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我很抱歉。”

    天空上雷电jiāo加,传说人若做了亏心事,天雷会转弯搜他出来打。

    荷生幼时怕行雷闪电,此刻她觉得最可怕的是她旁边那个人,不不不,最可怕的是她自己夏荷生。

    他像是已说完要说的话,缓缓转身,走向雨中,双手cha在袋里,调过头来,看住荷生,笑一笑,消失在雨里。

    荷生独自站着落泪。

    不知过多久,才有一辆计程车驶进来,有人落车,荷生才上去。

    晚饭已吃到第三道菜,女主角方姗姗来迟,女同学起哄。

    荷生嗫嚅地解释,“大雨叫不到车。”

    “小言不是你司机吗?这回子又找什么借口。”

    有人替她叫了一杯白兰地来挡挡湿气。

    “生辰快乐。”大家举杯。

    还是同一日?荷生不能置信,感觉上像已经过了一年,两年,甚至十年,她对时间有点混淆。

    有人替她拨一拨湿头发,荷生如惊弓之鸟般弹起来,恐惧地看住那只手。

    女同学笑着问:“怎么了?”

    她连忙呷一口酒。

    靠着酒力,渐渐松弛下来。

    “荷生,有什么愿望?”

    愿望,呵是,愿望,荷生用手撑着头,“我要三个愿望。”

    “荷生,别太贪婪。”

    “算了,一个人有多少二十一岁,一下子就老了,让她去。”

    荷生苦苦地笑。

    坐首席的女孩子一阵骚动。

    “荷生,那边有位先生送香摈给我们喝。”

    “呵,定是夏荷生的神秘仰慕者。”

    夏荷生已经有三分酒意,转过头去,远侧一张桌子上,坐着个熟人,见荷生看他,颔首示意。

    荷生吓一跳。

    是烈风。

    荷生连忙注意他的女伴,那女孩子穿得很bào露,正翘着嘴不高兴。荷生见不是烈云,放下一颗心。

    为什么担心是烈云?好没有来由,荷生觉得她似走入迷宫,无数出路,统统是死胡同,只有一扇活门,但伪装得和其他通道一模一样。

    同学问:“他是谁?”

    “朋友。”

    “咄,一朋三千里,老老实实,我就没有请喝克鲁格香槟的朋友。”

    大家一阵哄笑。

    荷生再回头的时候,烈风与他的女伴已经离去。荷生发呆,他们那一家人,爱来就来,爱去就去,专门在普通人的生活中留下不可磨灭的涟漪,一圈一圈dàng漾开来,到最后,凝固了,变成年轮,他们却当是等闲事。

    女孩子到底是女孩子,下半场不胜酒力,散局各自回家。

    荷生并没有醉,只是累。

    一如所有喝醉的人,不肯承认醉酒。

    一如所有无才不遇的人,只是混赖社会。

    第二天醒来,荷生先是想:哟,怎么撑得到学校去,随即觉得头痛yù裂,这才想起,她正在放暑假,可以自由地在chuáng上再躺个大半天,于是大声呻吟。

    昨天的事,一个个归队,在她思维中出现。

    不住地揉着太阳xué,荷生苍白地起chuáng找水喝。

    走过客厅,看到有人端正地坐在沙发上等她。

    是吉诺,他没有叫她,静静地以他明亮的眼睛看着她。

    荷生从来未曾笑得这么假过,“我母亲呢?”

    “伯母有事出去了。”

    “怎么不叫醒我?”

    “推过你叫过你,你沉睡不觉。”

    言诺一脸困惑,荷生当然晓得他为什么而来,她用手捂着脸,叹息一声。

    “荷生,昨夜烈火来找我。”

    荷生说:“我先去漱口。”

    “不,你坐下来,听我把话说完。”

    荷生低着头,“请讲。”

    吉诺应该得到一个解释。

    “烈火所说,都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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