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谎容_亦舒【完结】(13)



    我放下电脑看着他,“我做了红枣糯米粥。”

    “这么复杂?”

    “你不知道慡方便,华人超级市场有整罐去核红枣出售,糯米分好几种。”

    “是麦肯西中路那间?”

    “正是,那小小商场将改名福来坊,本来由西人主理的理发店、镜框店衣洗衣店等,都叫华人业主收回店铺,改租给同胞,不久,走进商场,不用说英语。”

    “这其实不大好。”

    我答:“天天讲英语也怪累,只要法律允许,有何不可。”

    “连年轻一辈如你都这样想,呼。”

    “五十年前,华人还是梳猪尾的洗衣伙计及苦力、吊梢眼、刨牙、gān瘦,今日你问他们对华人的印象,他们会说:有节蓄,喜欢置业,及督促子女勤学,命子女学医……数十年间叫西人全盘改观,靠的是什么?”

    王旭笑了。

    “我的一个同学,一家四口都是会计师。”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这是唯一提高华裔地位算途径,一味抗议如红人与黑人,有个鬼用。”

    “这些话不要在街上讲,请勿以为言论自由等于口不择言。”

    我的天,怎么会谈到这样严肃的话题。

第六章

    我连忙说:“今日我看到一双售价五百多元的血红漆皮四寸高跟鞋。”

    “对你无益,你会摔死。”

    我俩手挽手到闹市去吃越南法国菜。

    那天晚上,我睡得好不香甜,电话铃声叫醒我。

    我一听,惊醒,额角冒汗,我追问:“何处警署?”

    “多市北约区警署麦警长,拘留人名叫李圣琪,她自称是你表姐,你愿意替她jiāo保吗?”

    “她犯什么事?”

    “醉酒驾驶,兼藏有毒品。”

    我气忿,“与我无关。”太不争气了。

    “余女士,我看你还是来一趟的好,她衣冠不整,在拘留所会吃亏。”

    “她没有其他亲友?”

    “她大醉,只说出你的电话号码。”

    我叹口气,“我要大半小时才可以到你处。”

    “我明白,小心驾驶。”

    我洗把脸更衣驾着簇新路华车出去。

    公路上寂寥荒凉,我又没有听收音机习惯,这时,好不后悔出手救助圣琪。

    她已名成利就,可是要紧关头,只记得我一个人的电话。

    半途电话响,王旭问:“你深放不告而别到什么地方去?我一觉醒来,你已不见。”

    “我正往北约警署,一个朋友出了事。”

    “你不宜理会损友。”

    “我自己也是别人的损友。”

    “当心,我本应与你同行。”

    “我替她jiāo了保便即回。”

    “她?女子都那么胆大妄为?”

    我赶到警署,麦警长带我进去,门一打开已闻到便溺味,我用袖子掩住鼻子。

    只见一个女子大字型躺在地上。

    P114-115

    麦警长说:“她本与其他人关一起,可是怕有人袭击她,所以--”

    只见圣琪面色煞白,不醒人事,可是喉咙喃喃发出咕咕声音,“不管我事”,好像又似“什么好事”。

    她衣不蔽体,我连忙脱下外套替她穿上,把她扶到木櫈,她东歪西倒。

    我问:“缴了保可以带走她?”

    “这里,五千元。”

    “她无大碍?”

    “她会吃官司,替她找律师吧,她持美国护照,你得担保她不离开本市。”

    他把圣琪手袋jiāo到我手中。

    我扶着圣琪上车,把她放在后座,疾驶回家。

    她在后座唱歌,不知怎地,语声曼妙,十分凄凉,她唱:“太阳下山明天还是爬上来,花儿谢了明年还是照样的开--”

    我不由自主跟着唱:“我的青chūn小鸟一去无影踪,我的青chūn小鸟一去不回来。”

    她沉睡去。

    我扶着她上楼,刚好王旭出来,帮我把圣琪拖进浴室,和衣放进浴缸。

    他说:“损友。”

    他拧开莲篷头,冷水直往圣琪身上淋去,她挣扎惊呼。

    我把水调好温度,希望可以冲掉她身上臭味霉气。

    王旭说:“我要到温埠开会,三天后回纽市打理一些业务,我们再联络。”

    “明白。”

    他看一看浴缸里落水狗般的圣琪,“当心这个损友。”

    他拎着简单行李离去。

    我把一路咒骂的圣琪拉出来,替她穿上浴袍。

    她摔倒在chuáng上,这是我发觉她又把头发剃得小男孩那般短。

    “发生什么事,你如何会在多市?”

    她看清楚我,“是你,”她比我还吃惊,“家亮,我怎么会在你老家?”

    P116-117

    我告诉她:“是我把我的电话号码告诉警署。”

    圣琪頽然,“只有你一个人还在原址,你又救了我。“

    “你言重了,圣琪,你需要找律师。“

    “我明白。”她挥挥手,想找什么,我把手袋jiāo回她。

    她在手袋夹fèng找到一枝香烟。

    我急问:“还记得我家规矩吗?”我把烟抢过丢掉。

    “你这千年不变的书虫。”

    “你呢,快自粉蝶变为妖jīng。”

    我们相视而笑。

    “家亮,我时时想起你。”

    “我也是,但这不表示我原谅你。”

    “看样子你好像还没有毕业,家亮,世上已千年。”

    “是你的日子过得太浓缩,圣琪,别来无恙乎。”

    她摇摇头,“我遇到极大错折。”

    “什么,”我大吃一惊,“你在格村的店铺不是刚开幕?”

    她叹口气,“我与赫左闹翻,他逐我出门,收回店铺,连已制成的首饰也不发还给我。”

    我立刻知道事qíng没有她说的那么简单。

    “他与我订的合约就是如此刻薄,有关犹太人所有传言都是真的。”圣琪沮丧。

    我看着她,难度她没有错?

    “我完了,我一无所有。”

    “可是我刚在时尚杂志--”

    “那是六个月之前的事了。”

    “你的名人朋友呢?”

    她不出声,在手袋里找到两粒药丸吞下。

    我给她喝热粥。

    我对她说:“不要紧,你还有你的才华。”

    P118-119

    圣琪忽然露出一丝微笑,“小亮,你真是一个纯真的好人。”

    “圣琪,你大可另外找合伙人。”

    “哪有你说的那么容易。”

    “圣琪,赫左为何把你撵走?”

    她先不出声,我也猜到一二,她随即轻轻回答:“他怪我瞒着他与朋友一起。”

    “什么朋友,异xing朋友?”

    “他已经七十多岁,混身老皮打转,肌ròu如棉花,口腔发臭。”

    “圣琪,是你自愿签下的合约。”

    “是我咎由自取。”她低下头。

    “你努力从头再起吧。”

    “累死人,”她伸个懒腰,“做人真累。”

    “先好好睡上一觉,身边有钱没有?”

    她点头,“我有点积蓄,你少担心,我明天就回纽约,刚才那个男人,是你爱人?小亮你也有男伴了?”

    我拉下脸对她说:“你若再看他一眼,我亲手用刀切下你的头一脚踢进大西洋。”

    圣琪一怔,低下头,“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那个年轻人,我以后也没再见过他,我也不知他名字。”

    我沉得凄凉,这轰炸机不知她造成何种创伤。

    “那时我们都年幼无知。”

    我摆手,“越描越黑。”

    “我明天就走。”她的确透露歉意。

    圣琪遵守诺言,第二天就走了,留下一件纪念品给我,是一枚jīng致白金双翼项链,我顺手戴上,唏嘘不已。

    若不是因为邓剑华这个过节,我与圣琪一定可以时常见面。

    P120-121

    过两天我的小公寓来了稀客。

    有人按铃,我以为是同学,打开门,看到一个壮汉,他问:“是余小姐吗,赫左先生想与你说几句话。”

    他让一让身体,我看到他身后的白头翁。

    再也没有比他更整洁的老人了,西装毕挺,皮鞋铮亮,他彬彬有礼,“余小姐,我叫赫左,恕我不约而至,我们曾有一面之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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