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掰_亦舒【完结】(26)



    川流又切下一片,丢给一只狗。

    小云抢过剩下的心脏,拥在怀里。

    她既惊且怒,忍无可忍,取起一把尖刀,用力cha进川流的胸膛,她是那样用力,六七寸长的刀刃完全没入川流胸膛,噗的一声,鲜血喷出。

    小云退后,大声嚎叫。

    这时一德推醒她,“小云,小云。”

    他扶起她。

    只见小云一头一脑冷汗,头发都粘在额角,脸色灰白,双目无神。

    一德心痛,“小云,做什么噩梦,快醒转,”他斟热茶给她。

    小云渐渐回过气,那沓沓梦境,亦忘掉大半。

    “可怕。”

    “什么可怕?”

    “幼幼的肚子,真不能想像怀孕生育有那么恐怖,我永远不要孩子。”

    一德不禁微笑,“生育是最自然的事,连英国女皇依丽莎伯二世也生过四胎。”

    小云打了一个冷颤。

    更可怕经历接踵而来。

    小云在演讲厅,讲师说:“孟行云,本系打算组员到阿利桑那州天文台学习一周,想你愿意参加。”

    同学们笑:“小云去,我们也去,她一定带足粮糙,又谙烹饪,全组得益。”

    小云说:“英格烈去过格林威治村,她足踏零度纬线,十分神气。”

    “你们填表格参加吧。”

    这时讲师接电话:“孟行云,有一位高先生在门口等你,你家有急事。”

    小云急急走离座位,碰跌椅子,差些摔跤。

    同学连忙扶住她,“小云,为何心慌意乱?”

    小云陪笑,“我姐姐就快生养。”

    “呵。”

    果然,一德在门外等她,“悠悠羊水破穿,已往医院。”

    小云深深吸口气。

    一德看着她,“别怕,有我呢。”

    这时如果不为悠悠打气,实在说不过去,小云唯有硬着头皮上。

    进入产房,只见人头涌涌,医生、看护、双方母亲,额脸已走油浑身是汗的大伟,加上产妇,把房间挤得密不通风,再添小云,像嘉年华会。

    悠悠叫妹妹:“小云,小云。”

    “这里。”

    小云走近。

    悠悠咬紧牙关,在妹妹耳边说:“倘若我有三长两短,你要替我把约书亚带大。”

    约书亚,婴儿名约书亚?

    小云魂不附体,只能点头。

    悠悠痛得五官扭曲,但她忍住不哼一声,越发叫小云心痛。

    护士这时大声说:“悠悠,来,努力,你做得到:一、二、三、深呼吸,用力推,四、五、六、七、八——”

    悠悠说:“我不行了。”

    “别气馁,一、二、三——”

    小云看到胎发渐露,恐惧得手足僵硬,忽然之间,医生捧着胎儿的头,硬生生把他扯出,小云听到一阵欢呼,两个母亲扑进近看初生儿。

    小云只看到一大片血淋淋,她头昏脑胀,独自扶着墙悄悄走近房门。

    这时大伟痛哭:“我儿,我儿。”

    小云伏在门口呕吐大作。

    一德赶近扶住。

    小云天旋地转,终于晕厥,失去知觉。

    醒来之际只有一德扶着她微笑。

    “他们呢?”

    “都拥着约书亚。”

    小云点着头,这是新悠悠,小云已升级做阿姨。

    “初生儿浑身血污,是有点可怕。”

    “呵,简直不似地球生物,他也不乐意离开子宫,凄凉号哭,呵是,悠悠好吗?”

    “很好,抱着八磅重儿子不放。”

    小云喝罢热咖啡,犹有余怖,“我回家更衣,我今日已经受够。”她双手颤抖。

    “你还未抱约书亚。”

    “我不要碰他!”

    约书亚像所有婴儿一样,遇风就长,到满月之际,已经十多磅重,肥头,大耳,别的婴儿凭外貌一时难分xing别,他就喜欢皱眉,两条小小浓眉长在突出的额上,很不和善的样子,一看就知道是男婴。

    平常他穿白衬衫军佬裤,浓发被蜡到一边,还不识坐,爱靠在小摇椅上瞪着食物与大人。

    他成为至尊宝。

    大伟说:“约书亚对着我一笑,我整日快乐指数便已达标。”

    最奇的是他爷爷,读报也把他抱怀里,每隔三五分钟,用鼻子擦孙儿鼻子,然后再继续严肃阅社论。

    他们要回英伦。

    “英伦大学制度妥善。”

    小云喃喃:“都是红尘痴人。”

    一德笑:“你妒忌。”

    这也是真的,这两个月来,众人对她不闻不问,她在家出现,便当她是助手之一:“拿毛巾来”,“去看奶瓶热好没有”,“抹一抹婴儿车轮子上污渍”…….

    她不出现,也乏人问津。

    小云终于得到她毕生想要的自由。

    这是她出发到阿利桑那州前夕。

    她来向家人道别。

    屋子静悄悄,不见人。

    她走进书房,发觉保母累极靠在沙发盹着,那小小婴儿则坐在摇椅内凝视窗外拂动树叶。

    小云轻轻坐到婴儿面前,一大一小互相对视。

    小云低声说:“你,就是你,造成我家混乱,我知道你真面目,你瞒不过我。”

    幼儿挥舞四肢。

    小云发觉婴儿根本是另一种生物,他们头大无颈,直接坐在肩上,肩膀又不比头颅宽太多,双手双脚又短又胖,脚板与脚背一般厚,像一只杯糕。

    眼珠,他们的眼珠却与成人一般大,雪亮,完全不合比例,像是能够阅心的样子。

    “你长大不准忤逆,我会看牢你,我叫行云,我是你阿姨。”

    她把脸趋近。

    这时,约书亚忽然嗒动小嘴,发出唧唧声音。

    小云冷笑:“你想怎样?”

    约书亚唧唧,吐出口水,喷向小云。

    小云中招,扭曲五官怪叫,约书亚呵呵笑,手舞足蹈。

    保母惊醒,忙去抱起小小人,小云居然打败仗。

    她找到佣人,吩咐说:“他们一走,把家里彻底收拾,回复原貌。”

    第二天,一德送她到飞机场,他们器材多,提前半日到。

    一德说:“那里是沙漠,天气异常gān燥,容易脱水,你要当心。”

    小云回答:“沙漠其实最不寂寞,夜间才热闹,不知多少爬虫蛇类飞鸟蜥蜴活动。”

    “还有上百种飞蛾。”

    “有毛大毒蜘。”

    “记住你研究天文,不是生物。”

    “我最喜仙人掌,天然生长,可达一二十尺高。”

    “听说猫头鹰钻dòng住在里头。”

    “我会拍照传给你。”

    一上飞机便觉寂寞。

    这些日子,一德与她形影不离,他亦师亦友,又是爱侣,感qíng已有深厚基础,过一辈子绝对不是问题,一般人都说,最好的伴侣即最好的朋友,难得的是,他们从来不想改变对方,已经十分优秀,无须完美,婚姻不是改造所。

    她什么都可以与他说,呵,只除出川流这个过去的人。

    上菜,同学们大嚼,着服务员添面包倒咖啡,小云最近胃口欠佳,瘦许多,四肢越发纤细。

    到达当地,他们入住西班牙式平房旅舍,chuáng上有蚊帐,一早起身,发觉墙角爬满蜥蜴。

    那座天文望远镜,已是三十多年前建造,曾经有过辉煌历史,科学日新月异,它早已褪色,只有小云才会耐心阅读档案。

    晚间,同学到附近酒馆消遣,小云一人到旷地探察,沙漠日落在天际映出七色异彩,渐渐转为一片橘红,娇艳万分,她传真给一德:“希望你在这里。”

    忽然看到一群蝙蝠飞进高耸的仙人掌树杆,她追过去拍摄。

    第二早她已知道滋味。

    小云口渴、发热、小腿上都是麻疹红斑,她知道不妥,立刻往诊所,内心忐忑。

    医生却司空见惯,不以为奇,“这叫沙漠热,你来自cháo湿yīn冷的温带城市,一时水土不服,又在沙地留连,感染到真菌及其他,引致敏感,不要害怕,大多数个案无须药物过几日也会好转,我且给你退烧药及外敷药膏止痒,多喝水,多休息。”

    返回天文台,看到哈普望远镜传返最新图像,显示离地球七千五百光年的嘉琳娜星云。

    “哈普去chūn经宇航员修理之后的影像真清澈。”

    “这些闪烁的都是新星。”

    “这张是蝶状星云,哗。”

    服药后的小云倦得眼睛睁不开,“我回旅舍休息。”

    “喂,不行,我们的功课全靠你,小云,这是什么?”

    小云凝神看图像,背书那样:“Redandbluegiants,气云,星际风bà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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