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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满楼_亦舒【完结】(21)



    宦楣与自由呆呆的听着。

    宦太太说下去:"我记得牡丹花要早点定,自由,这些你都记在心里,将来,都是你的事。"

    自由低声答:"是。"

    宦太太说:"我觉得好疲倦。"她用手托着头,表qíng一片困惑,似一个迷途的孩子,边走边玩几十年,忽然落寞想回家乡,却找不到归路。

    自由扶着她上楼休息。

    宦楣走到花园去抽烟。

    她已无观星的闲qíng逸致,刚在发呆,听到身后悉索一声,转过头来,见是家里的老司机。宦楣诧异了,他也到后花园来黯然伤神!

    老司机见宦小组发现了他,不得不硬着头皮露面。

    他说:"我正替老爷难过,在我眼里,他明明是个好人,待下人是极宽厚的。"

    一句话触动宦楣心事,"你贵庚了?"

    "五十五。"

    "与家父同年。"

    老司机本来要说:我们怎么能与宦先生比,忽然想起宦某此刻的处境,硬生生把话咽下喉咙。

    只听得宦楣说下去:"我记得你有两个孩子。"

    "一男一女,都有了自己的孩子。"

    "我还记得他俩与我们兄妹同年。"

    司机答:"小姐你好记xing。"

    "他们生活很幸福吧?"

    "托赖,还过得不错,老叫我退休,儿子做小生意设间小印刷店,女儿一直是注册护士。"语气透露着满足自在。

    "你的股票怎么样了?"

    他有点不好意思,"女儿见我成天唠叨,受不了,问我输掉多少,贴补给我,嘱我以后不要再玩。"

    "呵。"宦楣发呆。

    看,看人家女儿多么能gān,一举手便救老父出苦难,宦楣又能为宦兴波做些什么?

    老司机见她神qíng呆滞,便不再说话,讪讪地退下。

    过不多久,自由缓缓走近,坐到宦楣身边。

    "母亲睡了?"

    自由点点头。

    跟着宦晖享过福的女孩子不是没有,但却不是艾自由。

    "宦晖呢?"

    自由很平静的回答:"在收拾细软。"

    宦楣一震,"你知道了?"

    "他今天早上告诉我。"

    她神色一点不见有异!

    "他说你已经知道,可是我看不出蛛丝马迹。"

    "你不怕?仍然义无反顾的等他?"

    "他说稍后安定下来便派人接我。"

    "跟他过逃亡的日子?"

    "怕什么,偌大的北美洲不知几多黑市非法居民。"

    "可是你要离乡别井,或许一辈子见不到亲人的面。"

    自由坦然答:"我父母早已过世。"

    宦楣不得不承认,"宦晖还是有一点点彩数。"

    "你呢,你同邓律师可以从头开始?"

    宦楣低下头,涩酸地说:"我与他,是本世纪最大的一场误会。"

    自由仰头,看着天空,"你看这些会眨眼的星,传说每一颗都代表一个人的命运。"

    "谁说的,星的命运,也受奇异力量控制。"

    自由看她一眼,笑笑,站起来走了。

    宦楣不打算睡觉,屏息等到深夜,看见一辆小小不亮灯的黑色房车,悄悄开上来,停在路口,接应的人来了。

    父亲卧室的灯光闪了一闪,宦楣立刻到车房去。

    不久有两个人影自图画室长窗掩出,轻轻走过花园,上了车。

    车子随即开走,宦楣尾随在后。

    她比他们更熟这条路,她自另一头下坡,在大路上等候他们驶至,这样,他们再也不会怀疑有人追踪。

    两部车子一前一后向郊外驶去。

    路至一半,车子已非常稀疏,前车早已发觉有人尾随在后,宦楣看见她父亲回头张望,认出她的车子。

    前车缓缓驶进一条私家路,宦楣惊疑不定,这条路对她来讲,殊不陌生。

    车子停在路旁,司机跳下车,沉着的向宦楣走来。

    他问:"你一个人?"

    宦楣点点头。

    "请你立刻把车回驶,否则我们拒绝完成任务。"

    宦楣说:"我要与父兄道别。"

    那司机说:"一分钟内你不离开,你父兄可以跟你回家。"

    宦楣抬头,看到父亲朝她打手势,叫她走。

    宦楣立刻把车子掉头,驶远。

    她把车停在公路的避车处,手臂抱在胸前,过了十分钟,她往回驶。

    不用人带路,她都知道前车的去向。

    他们一定准备从水路走。

    宦楣把车往回驶,静静停下,她取出一具电筒,徒步摸黑往小路走下去。

    她知道小路尽头有一个私家码头。

    宦楣来得及送那艘漆黑的游艇轻轻驶离码头,深夜中它如魅影似载走她的父兄。

    她站在码头中段向它挥手,在黑夜中,它一下子为浓雾所遮掩,速度奇快,几乎即时去得无影无踪。

    公海自有接载的大船。

    宦楣叹息。

    她仰起头,这是一个没有月亮的晚上。

    她往回走。

    走到一半,她很平静地用很普通的语气说:"你还不出来,想躲到几时去?"

    她身后嘁嚓一响,一个人影自矮树丛中钻出。

    宦楣跟着说:"冀轸出入口公司:没想到你负责运进运出的是人口。"

    那个人不出声。

    "你至少应该告诉我一声。"

    宦楣没有停下脚步,一直往上坡走。

    "真没想到你做的是这些勾当。"

    走到有路灯的地方,宦楣转过头来,看着黑衣黑衫的聂上游。

    "真奇怪,自古做贼的都爱穿黑色夜行农。"

    聂上游知她心中气着,不与她辩驳。

    "为什么不提醒我,我父兄才是贼中之贼?"

    聂上游仍不做声。

    "今晚没有香槟招待?"

    他伸手做一个请的姿势,招呼宦楣入屋。

    宦楣找到酒瓶,索xing不等杯子,抓住瓶子就灌,鲸吞几口,用手背擦擦嘴,颓然倒在沙发里,"多谢你成全两个疑犯。"

    聂上游坐下说:"我只不过听差办事。"

    宦楣摆摆手,"全世界的刽子手都这么说。"

    "是宦先生本人与总部联络,老板方叫我执行任务。"

    "当然,你没有错,他也没有错,全是社会的错。"

    "我不能告诉你,但事前已吩咐宦晖预先通知你。"

    "呵,我明白了,原来你们待我都已仁尽义至。"

    "眉豆,原谅我,这件任务关系重大,不能从我嘴里泄漏消息。"

    "刚才我也险点坏了你们的大事,差一点点,你的手足以为我会大义灭亲,向警方举报。"

    聂上游维持缄默。

    宦楣又喝了几口酒。

    命运总使她碰到同一类的男xing,他们总是忠于任务多过一切,无论黑道白道,她总没有在他们心目中占第一位。

    真是失败。

    半瓶酒下肚,宦楣的身子渐渐和暖,jīng神放松,人生观也变得不一样。

    她问聂君:"近年来那么多大案子,冀轸的生意很好吧?"

    聂上游实在无法召架。

    宦楣拍一下掌,"这下可都明白了,可记得我们在法庭外偶遇!那次,你特地向梁国新兜生意吧,但是他没有走,你赚不到佣金。"

    聂上游索xing任她挪揄嘲弄。

    宦楣放下酒瓶,"我该走了,我还得编一个故事,使每一个人信,我不知qíng。"

    "你不适宜驾车。"

    "我可以应付。"

    "我送你。"

    "你留在家比较好,那具电话随时会响,说不定有什么更重要的货等着出埠。"

    她走到车旁,脚步一样笔直,但她找不到车匙,聂上游已经把它收起来。

    "坐过去,待我来开车。"

    "我不要领你的qíng。"

    "我恐怕你这次会事与愿违: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宦兴波与宦晖在何处落脚,只有我可以与他俩联络。"

    宦楣抬起头来发呆。

    聂君把她推到邻座,发动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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