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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迭香_亦舒【完结】(18)



    “我对仲开,一直像对哥哥一样。”

    什么?

    呵,余芒受了震dàng,另外还有人。

    “余芒,告诉我,难道你喜欢仲开?”世真替世保抱不平。

    “不不不不不。”余芒差点役昏了头。

    她一直以为做导演必需文武双全,才华盖世才能应付得头头是道,到今日,才了解到多角恋爱原来需要更大的魄力,她光是听已经觉得吃不消。

    世真的双眼看向远处,“思慧自我手中把他抢走。”语气非常幽怨。

    余芒张大了嘴,好久合不拢。

    但世真很快恢复常态,笑起来,“难怪你揶揄我们,是该如此,比起有宗旨有拼劲的你,我们确似无主孤魂。”

    “呵,世真,你误会可大了,我想都不敢这样想。”

    “你看你,”世真十分仰慕,“这样出名,还这般谦逊。”

    余芒汗颜。

    “答应我,给世保一个机会。”

    余芒笑,亲切地握住世真的手,“世保不会喜欢我这样的女子,我最多不过是一个劳动模范,”余芒侧头想一想,“世保与仲开所要的,却是美丽的玫瑰花。”

    世真的反应十分迅速,她夷然说:“文思慧好算一枝花?”

    很明显,她与思慧不和,标致的女孩子们很少会成为良朋知己。

    余芒说:“我要先走一步,听说老板嫌我下一部戏的预算太贵,要割百分之二十,我要去舌战jian商,这比割我脚趾更惨。”

    说罢余芒匆匆离去。

    世真已经触动心事。

    她真心艳羡余芒:每一个地方都有一堆人等着导演,余芒是灵魂,否则群雄元首,余芒的工作能力战胜一切:外型、xing格、家势、财富、年龄,统统在她的才华对比下黯然失色,不值一哂,文思慧或于世真永远无法拥有余芒那一分潇洒与自信。

    社会没有忘记爱才。

    世真伏在咖啡桌上。

    她嘲弄地偏偏嘴,年纪越大,逛茶室的时间就越长,脖子上首饰的分量也越重,心灵相比空虚。

    她怀念那个年轻人,他同余芒一样,来自劳动阶层,至今,想起他的时候,世真的心仍然温柔。

    余芒所拥有的一切,说是用血换来,恐怕太刺激可怕夸张一点,但讲是力气汗水的酬劳,却最实在不过。

    与老板谈判,要不卑不亢,坚守底线,不过亦要懂得作出适当让步,千万不可把事qíng闹僵,即使rǔ了命,不欢而散,还得留个余地,他日道上好再相见。

    几个回合下来,余芒已经汗流浃背。

    劳资双方各退一步,海阔天空。

    出来的时候,余芒抬头看蓝大白云,恍如隔世。

    老板们统统是天下最奇怪的动物,不是不喜欢欣赏重视这个伙计,但是,一定还要克扣他,不是这样脾气,大约做不成老板。

    余芒不怪一些行家每天到了下午三点,已经要喝酒松弛神经,否则的话,说话结巴,双手颤抖,这一行,是非人生活。

    她也要松一松。

    先回到家把新的大纲写出来。

    然后余芒叫车到疗养院去。

    看护记得她,让她进房看文思慧。

    思慧的表qíng仍然那么恬淡平静,嘴角隐隐约约还似孕育着一朵微笑。

    余芒轻不可闻地问:“没有痛苦?”

    看护摇摇头。

    “有没有醒来的机会?”

    “不能说没有,亿兆分之一也是机会。”

    “我读过新闻,有病人昏迷十年后终于醒来。”

    看护不予置评,微笑着退至一角。

    余芒握着思慧的手,将之贴在额前。

    思慧思慧,我可以为你做什么?你为何呼召我?

    余芒叹一口气。

    日常工作,已经把我治得九死一生,思慧,你看你,不再有烦恼,不再觉得痛苦,世人说不定会羡慕你。

    思慧没有回答,余芒亦自觉太过悲观,没有再朝这条线想下去。

    她在思慧耳边悄悄说:“醒来,我们一齐逛街喝茶,弹劾男xing,你来看我拍戏,我把导演椅子让给你坐,你把你的经验告诉我,我把我的经验告诉你,只有你醒来我俩才可合作。”

    思慧分文不动。

    “叫这些管子绑住在病chuáng多么划不来,振作一点,思慧。”

    白衣天使在一角听到余芒的话,有些感动。

    病人的母亲每次来只是暗暗垂泪,她于昨天已经离开本市,表示放弃。

    “你爱听谁讲话?思慧,我叫世保来可好?”余芒停了一停,“呵对,世保已经天天来,我忘了。”

    看护轻轻咳嗽一声。

    余芒抬起头来。

    “他才没有天天来。”

    这家伙,无qíng偏作有qíng状。

    许仲开呢,他不会令人失望吧?

    “另外一位许先生在下班的时候会顺路上来看她。”

    余芒无言。

    “病人多数寂寞,”看护有感而发,“不会讲不会笑,哪里还有朋友?所以说健康最重要。”

    文思慧已没有半点利用价值了。

    可是余芒却觉得与她说话,最适意不过,都会人早已学会自言自语,感qíng埋在心底,思慧没有反应不要紧,最低限度也不会伤害任何人。

    “这种例子我看得多了,”看护感喟地说,“终有一天,你们都会忘记她。”

    余芒并不敢站起来拍胸膛说她有qíng有义,永恒不变。

    忙起来,她连探访生母的时间都没有。

    有一日她听见母亲幽默地同亲戚诉苦:你们在报上读到余芒得奖的消息?我也是看娱乐版才知道

    余芒又比于世保好多少?

    “可是我知道有一个人不会忘记文思慧。”看护忽然说。

    “谁?”

    看护走到窗畔,往下指一指,“这个年轻人。”

    呵,是他,呼之yù出。

    余芒轻轻放下思慧的手,同思慧关照一声:我去看看就回。

    那年轻人独坐花圃长凳上,背着她们,看不到面孔。

    “他是谁?”

    看护摇头,每天风雨不改,他等所有人离去,才上病房看文思慧,看护开头十分警惕,不愿他久留,半年过后,被他感动,让他成为病房常客。

    可是即使是他,迟早也得结婚生子生活正常化,渐渐变得心有余而力不足。

    “我下去同他说几句话。”

    “何必呢,让他清清静静,岂非更好。”看护温言提醒。

    是,余芒羞愧,思慧,我又托大了。

    门一响,进来的是仲开。

    “余芒你真是有心人。”

    余芒苦笑,有心无力,管什么用。

    她说:“思慧很好,思慧没事,睡得香甜。”

    三更看护轮流陪着她睡觉,这笔费用,非同小可。

    仲开似明白余芒的想法,轻轻说:“她父亲负责所有开销。”

    “文老先生人在何处?”余芒颇多抱怨。

    仲开讶异,老先生?文叔才四十余岁,正在波拉那里度第三次蜜月,新太太绝对比他们任何一个人年轻。

    余芒察看仲开的眼神就明白八九分。

    她稍后说:“家父只是名公务员,可是家父爱我。”

    “你很幸运。”

    余芒答:“我一直知道。”

    仲开俯身轻轻吻思慧额角。

    余芒多多多希望思慧会得像童话中女主角般眨眨睫毛睁开眼睛苏醒过来。

    但是没有,余芒只得与仲开一起离去。

    走过花圃,余芒看一看那个青年坐过的位子,长凳已空。

    仲开送余芒回家。

    “你已决定疏远我们,你怕重蹈思慧覆辙。”仲开轻说。

    这误会可深长了,“仲开,一朝朋友,终身朋友。”

    “你对世保也这么说?”

    “不要再与世保竞争,他也是失败者。”

    仲开沉默。

    “告诉我,要是你愿意的话,思慧为何昏迷不醒。”

    仲开吃惊,“你还没知道?”

    “没人告诉过我。”

    “你有权晓得。”

    仲开不知如何把事qíng平静地和盘托出,他要整理一下措辞。想一会儿,他决定单刀直入,便说:“思慧吸食麻醉剂。”

    余芒耳畔咚的一声。

    为什么,为什么?她握着拳头,要风得风、拥有一切的女孩居然要借助这种丑陋的东西。

    “思慧心灵空虚。”

    咄,这是余芒所听过最坏的借口之一,其余的有“我妻子不了解我”、“她贪慕虚荣才离开我”、“三十年来我怀才不遇”之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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