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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未向薄情染_叶紫【完结】(54)

  柳絮扑进她怀里,泪水染湿了衣襟,“娘亲不要离开絮儿,娘亲不要离开絮儿。”

  纪慕婷抚摸着柳絮乌黑顺滑的秀发,万般无奈,她又何尝愿意离开爱女。

  柳絮哭的不能自已,娘亲是她唯一的亲人,除了娘亲,世上再无人真心疼爱她。

  “絮儿,去找你父亲吧。”纪慕婷犹豫半响,终断断续续说出口。

  柳絮将脑袋摇的跟拨làng鼓似的,“絮儿不去,絮儿要一直陪在娘的身边。”

  纪慕婷泪流满面。她咳出一大口鲜血,将带血的绢帕藏到身边,她知道她的生命正在一点一滴的流逝。“答应娘,不要让娘死不瞑目。”

  柳絮捂住她的嘴,她说不出任何的承诺,只能拼命的点头。

  纪慕婷似乎放下了心,她的身体一歪,软软的倒下,握着柳絮的那只手,五指缓慢张开,终无力的垂下。

  柳絮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呆楞片刻,爆发出凄厉的哭声,“娘。”

  纪慕婷走的很安详,许是梦见了年少时同心爱的人一同游山玩水对诗赏月的qíng景,她脸上一直挂着欣慰和释然的笑意。

  柳絮变卖了身边所有值钱的首饰,将娘亲风光下葬。娘亲或许从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但她求一个心安。

  她发誓,娘亲和她所受的苦楚,来日她会加倍偿还。

  那年,她才十二岁。

  (三)

  后悔吗?

  柳絮曾多次问自己这个问题。

  她从云清霜手上抢走沈煜轩,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施其身罢了。当年月晨曦可以抢走父亲,她为什么不能这么做。

  不,她对于自己做过的事,从不后悔。

  内疚吗?

  三年来,本就沉默寡言的云清霜愈发沉静了。

  很多次,她在云清霜面前同沈师兄故作亲密,为练完功满头汗水的师兄擦汗,给他做鞋,赠他亲手绣的绢帕,比剑时假装体力不支跌进他的怀里……

  这一桩一件,云清霜看在眼中,无一不是割在她心头的利刃。每当这时,她总是不声不响的离开。

  她脸上始终波澜不惊,像是任何事都激不起她的兴趣。柳絮最痛恨她这一点,这并不是她希望见到的。直到有一天她跟踪云清霜去了月晨曦现在的住处。

  那是一座近乎全封闭的石屋,留下的一道fèng隙是用于递送饭菜和日常必需用品的。

  柳絮还来不及惊诧,就听到了云清霜明显压抑的哭声。那是她第一次看到云清霜在人前bào露脆弱,她低头捂住脸,肩头微动,泪水顺着指fèng徐徐流淌。柳絮心中涌起报复的快感。

  许久,云清霜抬起脸,尚有泪珠挂在眼角,楚楚可怜。

  柳絮隔的远,听不清石屋中月晨曦的话语,只见云清霜不住点头。未了,她道:“清霜愿祝福师兄师妹永结连理,白头到老。”

  她清澈的嗓音随风送到柳絮耳中,她一时惊呆了,她一直以为云清霜恨她,就如同她恨月晨曦母女一般,深入骨髓。说不清心底是何感受,但适才的快感在逐渐消退,一丝怅然莫名攥紧了她的心绪。

  收手吗?

  柳絮再一次问自己。

  云清霜心胸广博,从没有怪罪她横cha一脚,沈师兄对她呵护有加,温柔体贴,柳慕枫像是要弥补多年的遗憾也对她投以无微不至的关怀,她似乎可以在他们身上找到久违的亲qíng。

  如果没有让她亲眼见到这样的qíng景,她或许就真的放下了。

  那一夜,处在浅眠状态下的她被一阵奇怪的声音弄醒。她睁大眼,感觉到chuáng榻在晃动,窗棂亦在“咯咯”作响。她惊恐的坐起,披上一件衣衫匆匆打开门。

  她看到沈煜轩站在不远处,双手背负身后,徘徊踌躇。她大喜过望,师兄担心她会害怕,是来陪伴她的。她刚要开口唤他,bào雨滂沱直下,雷声轰鸣,炸的人头痛yù裂。沈煜轩眉头一皱,急切推开隔壁一间卧房的门,柔声道:“霜儿,别害怕。”

  柳絮心qíng掉落谷底。一整夜她独自一人蜷缩在桌底,听着外面风雨jiāo加,她手足冰凉,寒彻心扉。

  真相从来都是这么伤人。

  起身时,她突然哈哈大笑,笑自己的愚蠢,随即脸色一变,一掌震翻案桌,面上尽是狠戾之色。“云清霜,你对不住我在先,休怪我无qíng无义。”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上番外。

  番外二

  他看到父亲走着的羊肠小道,蜿蜒曲折,如同盘旋而上的河流,没有开始,亦没有尽头。

  年幼的孩子尚且只会扯着母亲的衣袖言语:“那爹什么时候会回来?”

  母亲低下头,温暖的手心抵在他的额头,微笑如兰:“骏儿,相信娘。很快,我们一家就能团聚了。”

  懵懂地点着头,谈话的时候,父亲的衣角已然消失在视线之中。

  他只依稀记得,山路上火红的山花烂漫,开遍了田野,一簇簇的好似燃烧的火焰一般,艳烈昂扬。

  母亲孙氏病故在他八岁的那一年。

  父亲没有回来。

  他握着母亲的手,看到她面容上平和而静好的笑,黑色的发丝软卧在肩头,听到她在说着一些他听不分明的话语,什么都无法做的少年,也只能将面颊贴紧了母亲微凉的手掌,无言以对。

  他紧紧抱着母亲,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已经冰冷的身躯。没人能够劝的了他,任谁说要将母亲安葬,换来的都是他仇恨的眼神。

  直到他被祖父尉迟炯打晕。

  尉迟骏第一次走出了从小生他养他的地方,他随身的包裹里小心翼翼收藏着一只瓦罐,里面装的是母亲的骨灰。暗自许下承诺,总有一天,他要让母亲的牌位堂堂正正的进到尉迟家族的祠堂供奉香火。

  尉迟炯不承认孙氏的存在,对这个孙儿却极喜爱。

  尉迟骏被祖父带回来了父亲的故乡,那个传说中的名门望族——尉迟家族。

  尉迟是大姓,族里的叔伯兄长既多且杂,盘根错枝的关系里,也藏伏着野心与杀机。

  初入尉迟家的少年,心思坦白,智谋聪颖之余,却对人与人之间错综复杂的jiāo往并无大识,母亲曾告诫他要小心防备,但他毕竟未经那些明枪暗箭的洗礼,终究仍是防不胜防。

  尽管祖父对他关爱有加,但毕竟不可能时时看顾。入家门三月,他就已是大病小病缠身,若非师傅李笑的出现,力排众议将他带往怪华佗处医治,恐怕世间早没了尉迟骏这个人。

  李笑所教给他的东西,并不仅仅是武学、智谋,更多的是为人处事的道理。

  世道险恶,从深谷中走出的gān净少年,终于从这样一个人身上,学到了冷静、淡漠以及圆滑。

  然而陪伴他整个少年时期的,还有李笑的掌上明珠,他的师妹李兮妫。

  明媚而肆意的兮妫,总是爱穿一身红衣,习惯执鞭的少女,映衬了他记忆里父亲离开时铺天盖地的山花。在她生命里最繁盛的年华里,亦绽放着如同那山花一般的美好。

  兮妫爱马,她的坐骑名为纵横,她曾指着远处的山岚,向尉迟骏道:“若有那一日,我定要与心爱之人,踏江而过,纵横天下。”

  那时,尉迟骏只是含笑注视着师妹雀跃而明净的面容,目光投向远处,笃定道:“会有那一天的,如果是阿兮,一定会有那一天的。”

  兮妫,息妫。与那个战国时娇柔的女子不同,兮妫的果敢和放肆,也如同火焰一样瞬间燎原。

  那时候九岁的尉迟骏生辰里第一个心愿是,能够堂堂正正地站在尉迟家门下,第二个则是……

  愿我的阿兮永如今日明朗gān净。

  天不从人愿。年幼的鹰终究有一日会长大。

  那一日,尉迟家派人来道尉迟骏的父亲病重归家,要尉迟骏速速回家以尽孝道。

  尉迟骏捏着信去见了李笑,李笑只是叹了口气,挥罢衣袖道:“你且去吧。”

  已经出落得内敛而沉静的少年叩首,静默转身。

  背后火红色衣衫的兮妫,脸上尚带着泥巴,明亮的眼睛却一眨不眨地望着他,呆怔地问他:“师兄,你要走了么?你不要阿兮了么?”

  尉迟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用袖子擦gān净兮妫脸上的泥巴,温柔地道:“阿兮一定要等师兄回来。”

  兮妫眼睛里涌出泪水,一手拍掉他的手,跺脚道:“我再也不要见到师兄了。”转身哭着跑走的少女,红衣飞扬而起,似是盛开出的花朵。

  尉迟骏清静的眼里微微起了波澜,亦只是良久地看着兮妫远去的方向,沉默离去。

  那一年,尉迟骏十二岁。

  然而,当尉迟骏跨入尉迟家大门之时,迎接他的,不过是道道白绫。

  那满城的繁华犹如旧时大门上的朱漆,仿佛血染一般,浓艳得惊心动魄。然,飞红之间却有一联素白色的飘带沿着城墙飘扬如柳絮,那连绵相缀的缟素装饰,被风chuī得呼啦作响,隐约透出了沉肃而郁冷的气息。

  红与白jiāo相而映,越发沉淀出触目惊心的绝艳来。

  在四年后的同一天,他的父亲,亦追随母亲而去。

  尉迟骏不想问他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一去不回,也不想去探究他这些年来究竟做了什么。当尉迟骏看到他脸上如同母亲当初一般释然而平静的笑意的时候,恍然终于明白了什么,自己亦只是转身面对着族人探究的眼神淡定微笑。

  白衣的书生模样,清润的笑意,一如多年前他父亲那般,透彻的瞳孔里静若山河。

  尉迟家血脉里的那些尔虞我诈、那些心狠手辣、那些淡漠无qíng,都溶进了沸腾的血液,张狂着,奔流着。

  那是一种与身俱来的骄傲和绝qíng,当他低头,张开手掌的时候,忽然有了想要去握住什么的感觉,阳光从十指的指fèng间穿梭而下,金色耀眼,好似整个江山,秀丽灿烂。

  慢慢地收紧,他对自己说:

  在这里,我生而为王。

  被送去北辰国陪同皇子做质子,没有丝毫怨言的少年捻花微笑,去便是去,终究有一天,他还会回来。

  做质子的岁月是寂寞的,他曾无数次回想起李笑与李兮妫,那段时光安好的回忆,定格在记忆深处,是如同珍珠一样宝贵而光洁的事物。

  北辰国的小院子里,陪伴他的,只有诗书琴棋,偶尔扮作纨绔子弟去赌场玩乐几次,甚或是佯作懦弱地任人逞口舌之快。

  韬光养晦,这是他成长最快的一段时光,独在异乡,挣扎着生存。

  然而十九岁时,师傅的一封信才让他知晓,物是人非是多么qiáng大的一个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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