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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未向薄情染_叶紫【完结】(91)

  “骏儿,我知道你恨我。”

  “不,孙儿没有。”尉迟骏矢口否认。

  尉迟炯苦笑,“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当年的事我很后悔。如果不是我执意不准你母亲进门,也不会白发人送黑发人。”

  尉迟骏揽一揽他肩头,忍住泪,“您不要说了。”

  “我再不说,就永远没有机会了。”尉迟炯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但仍坚持把话说完,“等我走后,你就把你母亲骨灰迁进祖坟与你父亲合葬。其实我早在心里承认了她,不过是抹不开面子开口罢了。”

  “祖父。”尉迟骏一时硬咽难言。

  “圣上。”尉迟炯撑着最后一口气唤道。

  嘉禾帝其实一直坐在chuáng头,“老将军,孤在这里。”

  “老臣往后不能再侍奉圣上了,圣上请多加保重。”尉迟炯喘着气道。“孤会的。”嘉禾帝深深叹息,不忍再瞧他。

  尉迟炯终于合上眼,最后的神qíng是安详而舒展的,仿似放下了最重的心事。远处击响丧音,哭声叫喊声四起,尉迟骏神qíng悲坳,长跪不起。

  窗外一轮明月清冷异常,照得人遍体生寒。

  不知谁低声说道:“下雪了。”

  抬眼望去,鹅毛大雪纷纷落下,转眼问,树上、屋顶上已被银装素裹。烟花三月,本该是chūn暖花开,却意外下起雪来。

  不知是为祭奠尉迟炯的离世,还是在慨叹云清霜的处境凄凉。

  尉迟骏在灵堂前守了一夜。

  世事难料,前几日将军府还在大摆庆功宴,今日却敲起了丧钟。

  数日前,他曾以假死成功骗过柳慕枫等人,使之疏于防范,他得以带兵潜人北辰国腹地;而今日,云清霜为报仇而来,却误杀了他的祖父。

  有一块巨石压在他的心底,怎么都喘不过气来。

  祖父尸骨未寒,云清霜命在旦夕。救她,势必会引起整个尉迟氏族甚至是尉家军的不满;若要眼睁睁看着她走上断头台,那是比要了他的命更难受的事。尉迟骏左右为难。

  于国家之义,他已尽了全力。

  但对清霜而言,一次欺骗足以抹杀从前的qíng意。

  从一开始,他就不断地试探她,而当怀疑颜菩便是云清霜时,他安排了一场偶遇,利用清霜的善良,将南溪顺利安cha在她身边。

  chuáng底下檀木箱中珍藏的秋水剑,她屡次去医馆和柳慕枫密谈,那一包可以夺去他xing命的烈xing毒药,每一样皆是通过南溪之门传到他耳中。

  很多时候他一直在想,若是那一日云清霜没有制止他,明知有毒,他还是会心甘qíng愿地饮下那杯毒茶。 也许那时死了,他不用面对qíng与义的抉择,清霜不会恨他人骨,他在她的心目中,也永远是美好的。

  只可惜,云清霜在最后一刻还是下不了手。

  于是他将计就计,放出他被毒杀的风声。这计划只有嘉禾帝知道,一开始祖父尉迟炯也被蒙在鼓甩。

  计谋果然奏效,消除了柳慕枫和夏侯熙的疑虑。

  而后嘉禾帝下令兵分屯路,一路山尉迟骏领兵直捣北辰国皇宫,一路由尉迟炯率领在漳关拦截北辰国援军,另一路则是由林恒安缉拿早有异心的郑亲王一党。而司徒寒则因得了消息,趁西茗国出动全部兵力固守峪嘉关之际,带着他苦心训练了卜多载的剑阵冲人皇宫,救走了被轩辕濒qiáng抢入宫的徐婕好。北辰国灭亡,消除了嘉禾帝的心头之恨;一直对嘉禾帝即位心怀不满的郑亲王当场被诛杀,其子虽侥幸逃脱,但与之勾结的西茗国如今孤军作战自身难保,再也掀不起风làng;司徒寒十年磨一剑,只为夺回爱妻,终得偿心愿;尉迟骏经此一役,名声大振,尉迟家族在朝中的地位更为稳固。似乎是一个极完美的结局,可为何他心似枯井,竟觉了无生趣?

  夜凉如水,他心里是一片死寂般的荒芜。

  云清霜被押人皇宫地牢。

  曲折的廊檐在忽明忽暗的烛光映照下显得极为yīn森可怖,地牢守卫森严,每一道门均有重兵把守,劫狱,是绝不可能成功的。

  云清霜手脚俱被锁了沉重的镣铐,每走一步,铮铮作响。她右腿为林恒安所伤,鲜血直流,脚一抬便是钻心的疼痛。她qiáng忍着痛楚,但狱卒显然嫌她动作缓慢,狠狠推了她一把,粗声粗气道:“还不快走。”

  云清霜脚步踉跄,险些摔倒,挑眉看过去,那狱卒五大共粗,凶神恶煞一般。她无畏无惧,嘴角还露出些微的笑意。

  “你害死了老将军,就等着给他偿命吧。”狱卒力气极大,一把拽起云清霜的头发将她丢进一间牢房。

  云清霜从散发着腥臭味的稻糙堆里抬起头,只是望着他笑。

  “你这女人莫不是疯魔了吧?' ’狱卒被云清霜盯得头皮发麻,糙糙锁上牢门,溜之大吉。

  云清霜敛去笑容,手扶着冰冷的墙慢慢坐下。

  她本意yù取尉迟骏和嘉禾帝的xing命,最终却使尉迟炯成了替罪羔羊。而师兄沈煜轩命丧尉家军之手,这样也算是替他报了仇,可见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师兄,”她低低道,“你在那里一定很是寂寞。不过你放心,霜儿很快就会来陪你。”恍惚中,依稀还是那年桃树下,两小无猜的少年少女互相打闹嬉戏。

  心倦了,泪也gān了,身体亦是疲惫不堪,云清霜就这么枕着手臂昏昏yù睡。半梦半醒间,似乎听到了说话声。

  “娘娘,这可不是您来的地方呢。”

  “放肆!本宫要进去,谁敢阻拦!”

  是谁在扰人清净?云清霜睁不开眼,太阳xué一抽一抽的痛,浑身发烫。牢门还是被打开了,有人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云清霜蓦地睁眼,刺眼的光芒灼得她好生难受。一盏油灯就搁在她身前,好不容易适应了光线,她注意到牢房里多了一名衣着华贵的年轻女子。她头昏脑涨,视线有些模糊,只觉得她的身影有儿分眼熟。

  “娘娘,这地牢里终年不见阳光,yīn暗cháo湿,您还是请回吧。”是狱卒的声崖艺

  “本宫想单独和这位姑娘说说话,你先出去。”嗓音娇柔,温文尔雅,听来很舒服。

  “这… … ”

  “还不走!”嗓音略抬高了一些。

  “是,是。”

  年轻女子靠近云清霜,将她一缕散在额前的乱发拨到耳后,惊道:“你果然是颜善颜姑娘。”

  “你认得我?”耳中有余音嗡嗡,全身困乏无力,云清霜抚着额头,笑道,“我竟这般不中用。”

  “颜姑娘,是我,婉如,沐婉如,你不记得我了吗?”沐婉如轻轻抱住她,隐约有泪从眼中滴落。

  云清霜注视她,不确定地道:“我方才好像听得他叫你娘娘。”

  “是,我是莞妃,也是沐婉如。”她在将军府见到云清霜,虽不能肯定,仍好言劝说嘉禾帝,暂且把她押入皇宫,择日再行提审。

  病痛几乎令她失去思考能力,云清霜的声音有些低迷,自嘲道:“我好像被你弄糊涂了。”

  “治好了伤再慢慢想不迟。”云清霜已瘦得脱形,沐婉如揽住她,好似揽过了一把骨头。

  云清霜神志逐渐清明,她怆然道“沐姑娘,你一也是尉迟骏安排在我身边的眼线山吗?”如果真是如此,她做人太失败,也太悲哀了。

  “不,你我相识的时候我还不知萧予墨乃一国之君,更不晓得尉迟骏的身份。”沐婉如声音柔和温婉,握一握云清霜的手臂,“请你相信我。”

  云清霜斜斜地拿眼睨她,信或不信也没多大的分别,事qíng已到了这个地步,她已没有什么能被骗的了。

  “颜姑娘,你身体很虚弱,我先带你离开这里。”沐婉如转过身,尖声道,“开门,本宫要带她走。”

  牢门被大力推开,映入眼帘的却非狱卒,而是面色铁青、怒气冲冲的嘉禾帝。他冷冷道:“你当真在此。狱卒来报,孤还不信。”

  沐婉如捋了捋发丝,坦然道:“臣妾来探望恩人,有什么不对吗?”

  “恩人?”嘉禾帝挑了挑眉,容色稍弄,“孤想听你的解释。”

  “臣妾要带颜姑娘离开,她伤得很重,这里不适合她养病。”沐婉如抿一抿唇道。

  嘉禾帝拉起沐婉如,神qíng严肃,出口却是带了儿分柔软,“你先随孤回去,待孤弄明白整件事qíng的来龙去脉,再替颜姑娘做主不迟。”

  “谢万岁。”沐婉如躬身施以一礼,走到门前不放心,又回头嘱咐道,“你们好生照看颜姑娘,若有半分差池,就提着脑袋来见木宫。”

  身处风口làng尖的云清霜没有任何反应,好似这事与她毫无关系。

  嘉禾帝临走前好奇地瞥她一眼,发现她双目紧闭,身体瑟缩如一头受伤的小shòu,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失去了意识。

  回到锦瑟宫,沐婉如将如何结识云清霜一五一十地说与嘉禾帝听。“若是没有她,臣妾大概早已饿死;没有她,尉迟骏不会在医馆遇见臣妾,臣妾更不可能和圣上重逢。”

  嘉禾帝轻捏她的下巴,似笑非笑,“如此看来,孤还得感激她了。”

  “臣妾只知受人恩惠当予以报答。”沐婉如坦dàngdàng地迎上他的眼。

  嘉禾帝一缕叹息钻入她耳中,“若她害的是旁人,孤可以费力为她遮掩。只是那人是尉迟老将军,尉迟骏的祖父,孤的老师,天阒国百姓心目中天神一般的人物,倘若放过她,莫说孤不答应,尉迟骏不会答应,尉家军也不会答应。”

  沐婉如只温和一笑,“旁人臣妾不敢说,但尉迟骏,他必定是希望颜姑娘安然无事的。”

  “此话怎讲?”嘉禾帝不解地问道。

  “颜姑娘在将军府被擒,按理说将她关押在府中提审也方便,尉迟骏为何要命林将军把她送入皇宫?还不是想求圣上网开一面吗?”沐婉如眼波迷离,似嗔似怪,仿佛是在恼他的不解qíng理。

  嘉禾帝一击掌,恍然大悟道:“是了是了,听雨轩的颜菁姑娘便是尉迟的心上人无疑,孤怎么竟忘了这一茬。”

  沐婉如轻嘘一口气,“圣上现在记起也不迟。”

  “只是……”嘉禾帝面有难色,“这事着实让孤头疼。”

  沐婉如轻轻地依偎住他,柔柔道:‘圣上不想成全他们吗?“

  “孤当然想,只不过……”嘉禾帝一个劲地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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