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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长风_梁凤仪【完结】(12)

  根本不是赛明军想的那回事。

  左思程一待明军坐下来,就谈公事,说:

  “听韦总谈起你这几年在建煌的表现,真是可喜,我们都对你有更殷切的期望。”

  这当然是门面话,但,赛明军不晓得答,她觉得突兀。左思程跟她还要如此的装腔作势,实在尴尬。

  赛明军因此只赔了一个笑意,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

  左思程继续款款而谈:

  “我们审阅过账目,觉得今年营业额的提升预算一定要比去年高出40%qiáng,才算合理。因为我手上得到的一份资料显示,同业的生意额上升比例较我们为高,若取两年的平均数值计算的话,今年的营业额就非要加qiáng过一半不可了。相信你必定会同意,自己必须做得好之外,还是要比别人好的。”

  这是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吗?

  赛明军顿时呆了。

  跟左思程jiāo手的第一招,对方就如此不留qíng、不留力地重捶出击了?

  在这天之前,赛明军从没有想过自己在建煌集团内是有罪之身。

  当然,权cao在上,yù加之罪,何患无辞。

  若按照这个方向想下去,真是太不得了。怕下一分钟,自己就禁耐不住冲动,站起来,转身就走。

  赛明军于是望了坐在她旁边的韦子义一眼。他身为行政总舵主,业务成绩的总负责人,且看看他的面色及意见行事,是比较安稳的。

  韦子义当然明白赛明军征询的眼神,于是说:

  “我相信我们要了解左先生的意思,相信他要的是jīng益求jīng。 希望我们去年18%的骄人增长,更进一步。”

  说完了这句话,有很短暂很短暂的空隙,谁都没有作声。

  很明显地,左思程没有立即附和韦子义的这个推论讲法,是令赛明军更心寒的。

  韦子义赶紧填补冷场,竟也不避嫌,硬塞左思程一句:

  “左先生,我说得对吗?”

  左思程脸上的笑意很朦胧,他说:

  “可以这么说的。不过,我们办事的宗旨是不记当年,只管今天与明天,非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不可。”

  不记当年?

  赛明军凄然一笑,微垂着头,不再看左思程了。

  韦子义与赛明军退出左思程的办公室后,明军讷讷地:

  “韦总,到你房间去小坐一会好不好?”

  言下之意,是有事跟他磋商了。韦子义当然并不拒绝。

  坐下来后,赛明军yù言又止,根本都不知应该从何说起。

  倒是韦子义先开了腔:

  “我看新官上场,总有一种心理压力,要破旧立新,当发觉旧时成绩实在不错时,就要求再进一步,别无其他不善意的成分在内,我们大可放心。”

  赛明军真感谢韦子义,分明箭头是指着负责营业额的她而发的,身为上司非但没有推卸责任的意思,还一力承担,表示有福同享、有祸同当。“我们大可放心”这句话,用单数或双数讲出口来,是差得太远了。

  明军点了点头,只是一个肯定自己思维的动作,赞同韦子义的见解。她说:

  “韦总,我不想gān了!”

  “别傻,有什么大不了呢?只不过要求我们把预算提高。原来今年打算做一亿生意的,不就提升到一亿五千万为指标,努力gān去,如此而已。”

  当然,达不到预计的指标,没有人会被拉去打靶。

  不过,年底检核工作表现时,又叫人如何jiāo代了。

  “韦总,今年贸易局早已有数据显示,百货业正在衰退,有5%qiáng的生意跌幅,怎可能还做到上升40%呢,根本是天方夜谭!”

  “他或许是求胜心切,且为同业的一些资料数据刺激才着急,要我们额外催谷盈利。他之所以传召你,全为把这个宗旨表达出来,让我们放手gān去。”

  “他的那份同业数据,是从哪里来的?你有没有向他要副本来参考?”

  “没有。”韦子义摇头。

  “为什么呢?我们也得看到真凭实据,才有所依归。”

  “天下间有几多真凭实据,可以昭告天下呢?”

  一句话恍如暮鼓晨钟,赛明军顿时清醒过来。

  姜一定是老的辣。韦子义不会开口问左思程要证据,因为坐上位的人要是立心巧设名目,折磨下属,这场宾主之战,在下位者是输定了。证据几时都可以伪装出来。若借口是真有其事的话,更不可转圜地要从速改善进步,还有什么商榷余地?

  既是殊途同归的一回事,又何苦要穷追猛打地更增对方的厌烦?

  对的,同业业绩如何只不过是一道桥梁,为了要引导自己在工作上多吃点苦头而已。

  是不是左思程的第一招?

  赛明军闭一闭眼睛,感觉上自己的心绞扭成一片,压在胸口,不舒服到极点。

  “明军,回去工作,别令对你有信心的人失望。”韦子义这么说。

  明军若再婆婆妈妈地苦缠着同一个问题研究,就是太不识大体了,只好引退。

  竟日的思cháo都在重复一幕又一幕与左思程相见的qíng景,耳畔响起的又一直是左思程那番骤然听上去便觉是纯粹在商言商,而实在寓意深远的说话。

  然而赛明军难禁忧虑,难掩惆怅。她希望是自己敏感,但在商场驰骋多年,多少有点阅历与经验,晓得分析上司与客户的说话。没有人在今天肯把话直说,都是借形会意,指桑骂槐。故此重要人物的一句话,一个表qíng,都代表一重深意,要求对手自动探索,采取合适的相应行动。

  左思程已摆明车马,一切公事公办。开头对赛明军的赞赏是不可避免的对白,戏ròu还是在营业额未及别家百货商场可观一事上着眼。很简单的一个推论,左思程开出了难题,限今年之内,创造奇迹,否则,就大有借口了。根本不用谁开声,赛明军也会觉着压力而请辞,于是万事皆休了。

  左思程不是已直截了当地对赛明军说了:“我们办事的宗旨是不记当年,只管今天与明天”吗?

  这一夜,赛明军睡在chuáng上,她紧紧的咬着被角,似乎要把全身的孤寂,都通过这股劲力宣泄掉算数。

  她想念曾有过的卿卿我我日子,想念在一个qiáng有力的臂弯内所享有的温馨,更想念那深入她体内而至她心深处的一道爱qíng烈焰,融和着一种shòuxing的满足,把她燃烧至变为灰烬。过程其实是柔qíng与激qíng的组合,是làng漫与荣耀的结晶。

  赛明军是无法把左思程撇除在思想之外,摈弃于睡梦之中的。

  以往,在生活圈子内根本不存在着左思程,那是疗治创伤的特效药。不是能否淡忘的问题,而是不蓄意碰撞伤口,总是比较容易结痂的。

  相反,把一盒香喷喷的巧克力放在一个已经有蛀牙的小孩跟前,那种寂静的引诱,比浑身是劲的热女郎向男士们拼命抛媚眼,还要更具陷之于不qíng不义的威力!

  这些天来,日子是怎么样过的呢?

  赛明军不得不苦笑。

  早上的联席会议,一向由韦子义主持。最近,左思程会得久不久列席。

  他出现在会议席上时,赛明军跟他面对面整整一小时,心是狂跳不止,不住在忧虑,会不会有一句半句令自己难堪的说话,借助公事为借口,让她在众目睽睽之下丢脸?会不会有一个半个眼神飘送过来,象征着事有转机?会不会有一宗半宗的事件被提出来讨论,在传达一份左思程的压力或关照?

  一千一万一亿个可能xing,会得随时发生,随时冲着明军而来,随时为她带来更大的震dàng!

  如果左思程那个早上没有出席呢,也不是等于可以舒缓一口气了,那种希望他来,最底限度可以一见的正面期许,跟巴望他不要出现,相见不如不见的负面惆怅,一样轮流折磨着赛明军。

  在她的其他工作接触中,分分钟听到同事们提:

  “且看看左先生的意见如何?”

  “左先生把档案批出来了没有?”

  “左先生真棒,他料事如神,把那些供应商的心事,都看得一清二楚!”

  “左先生会不会准许我们的业务行动?”

  一天之内,听到左思程的名字千百万次。

  那种感受,绝对容易形容,真真正正是倒泻了五味架,甜、酸、苦、辣一齐来。

  就活像这天的中午时分,几个部门的同事约好一同去吃午饭,一坐下来,叫了菜,话题就定必围在公司的人事上头转。

  那位负责玩具部的经理廖信芬,就带头说起了一个近日众同事百讲不厌的话题:

  “左思程真是个能gān人,我听以前在谢氏地产跟他共事过的同事,都一致有此批评。他不但有头脑,且最难得的是肯斗肯拼肯捱,jīng力似是无穷无尽,非等闲之辈可比。”

  “除公事之外,还要服侍谢家小姐,这怕就更需旺盛至极的jīng力不可了!”财务部的潘铭辉俏皮地加了这几句话。

  “心术不正!”其余的两三个女同事齐齐喝倒彩。

  “怎么算心术不正?是你们这些小姐心歪念邪罢了?我说的都是实在话,谁不知道谢家这位小姐顶难奉侍,出了名的小辣椒,要她驯驯服服,岂是易事。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句话不会错。我看,我们左董事要策骑这只遍体镶金镶银镶钻石的脂胭马,是真要费劲的!”

  “总的一句话,食艰难。”另一位男同事,任职工程部的周友答了一句。

  “究竟谢家有多少位公子小姐?这嫁给左思程的一位,很得谢书琛的心吗?”廖信芬问。

  各人开始时有点面面相觑,跟着,廖信芬指着公关经理韦惜苓说:

  “惜苓,你是个能知天下事,资讯爆棚的人,你来说!”

  韦惜苓呷了一口茶,清一清喉咙,答:“谢书琛的原配范氏诞有一子一女,现今嫁左思程的一位,正正是谢书琛侧室关氏的独生女,因为谢关氏这许多年来都独宠专房,故此这位谢家小姐谢适元,一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你见过这位谢家小姐没有?”同事们都追问。

  韦惜苓点点头。

  “长得怎么样?”这又是个人人都极有兴趣的问题。

  “除了她的家庭背景外,乏善足陈。”

  嘘声立时间四起,廖信芬说:

  “真是难怪听众喝倒彩,形容得细腻一点成不成!”

  韦惜苓笑道:

  “我忘了形地给你们讲故事,可是由你们负责养起我了。一传十,十传百,饭碗因而被打破的话,谁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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