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祸国_十四阙【完结+番外】(27)

  姜沉鱼在心底叹息。

  也许是因为自己亲眼见证了当时潘方向秦娘求婚的一幕,因此,她对这个看似粗犷实则深qíng的男子,有着自然而然的好感。如今见他黯然qíng伤,令她不由得好生后悔:若非她对皇帝提议让他去程国,他此刻应该能在秦娘墓前守节。一己之私,拖了无辜之人下水,怎不心有戚戚然。

  姜沉鱼不敢再看,连忙将视线转回岸上。远处依稀有粉色延绵成线,随着船只的驰近,逐渐变得鲜明——一簇簇,一枝枝,艳态娇姿,繁花丽色,仿若胭脂万点,占尽chūn风。更有老树冠大枝茂,垂在岸边,两相倒影,各显芳姿。

  不是别物,正是杏花。

  姜沉鱼眉心一悸,眼眶qíng不自禁的热了起来,幽幽的想:杏花,开了啊……“杏花,开了啊。”

  一个清朗优雅的声音从身旁传了过来,说的正是她心中所想。姜沉鱼一怔,侧头望去,只见青衫翩然、面如冠玉的男子将手臂搁在栏杆之上,凝望着同一片杏林,微微而笑。

  他们身旁再没有第三个人,可见,他是在对她说话。

  此人在两个月前,尚默默无闻,但两个月后,却名动天下,一跃成为帝都第一新贵。

  太医院提点江淮的独子。

  淇奥侯的门客。

  民间的神医。

  以及,曦禾夫人的表哥。

  四种无比闪亮的光环最后在他身上凝成一束,那就是——东壁侯江晚衣。

  离宫前,昭尹曾为他们做了简单的介绍,只说她叫阿虞,名义上是医师,实际是名暗使,让江晚衣多加照顾与配合。

  她当时就在想,他,究竟认不认得自己?在宝华宫里曦禾吐血那天,他第一次进宫为曦禾看病,而她当时也在场。

  但几日相处下来,江晚衣对她的身份只字不提,态度言行没有一丝不自然的地方,是真的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还是城府太深故作不知?

  如今,他主动找她搭话,又偏偏提及对她来说已成忌讳的杏花,是无心之举,还是故意试探?

  姜沉鱼的眼眸逐渐转深,但唇角却扬了起来,朝他嫣然一笑:“是啊,今年的花期比往年都晚,却开放的最是灿烂呢。”

  “yù问花枝与杯酒,故人何得不同来?”在吟念这句诗时,江晚衣眉间有着淡淡的萧索,像是想起了什么往事,但等他的目光转到她脸上时,便化成了暖暖笑意,“其实,兰芯糙并不是万能的。”

  姜沉鱼下意识地摸上自己的右脸颊,为了避人耳目,也为了隐藏真实仪容,她不但穿了件非常宽大的黑袍,从头兜罩到脚,而且更用兰芯糙的药汁在脸上画了半个巴掌大小的暗红色胎记,如此一来,就破了相。

  对镜自揽,自认为画的非常bī真,几天下来,同行的其他人也都被蒙蔽了过去,如今却被江晚衣一眼识穿,看来神医之名,果非虚传。

  她轻吁口气,笑道:“果然瞒不过你。”

  “你不妨试试这个。”江晚衣从袖中取出一只玉瓶,递了过来。她伸手接过,拔开瓶盖,里面的液体无色无味,像水一样清澄。

  越好的奇药往往越没有特征,姜沉鱼的眼睛亮了起来,“多谢。”停一停,问道,“你不问我原因么?”

  “人生美好,我还想活的久一点。”说完这句话后,他就转身走了。

  姜沉鱼看见远远的有几个美丽的乐娘围住他,叽叽喳喳的说话,而他周旋于她们之间,举止温存却不轻浮,文雅而不疏离,更不知说了些什么,惹得那些女孩子们全都笑了起来。

  看来,这倒是个风流人物啊……

  再看一眼桅杆上的潘方,真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姜沉鱼一边感慨着,一边转身回舱,舱内是一个极为宽敞的前厅,穿过厅门后进内室,由楼梯往下走入舱底,是条细长的通道,两旁各有十二间房,通道尽头的右手边那间,就是她和怀瑾的。

  室内布置jīng美,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还用帘子隔出了里间,怀瑾正在桌旁整理物什,见她进去,笑道:“小姐你来的正好,刚去厨房,厨娘说船上剩余了些鲜果,送小姐一篮,空出仓库来好等到了下个埠头多补购些。”

  姜沉鱼一眼看见桌上的果篮,提手处还系了条huáng色丝带。她略做沉吟,道:“替我谢谢她,顺便跟她说,我想洗澡,请她烧桶热水来。”

  怀瑾睁大眼睛:“洗、洗澡?”在船上洗澡,可是很奢侈的事qíng啊。小姐向来行事低调,能不给别人添麻烦就尽量不添,怎得这会儿突然提出这么娇纵的要求?

  “放心吧,你跟她们去说,她们是不敢不应的。”说到这里,姜沉鱼眨眨眼睛,自嘲的笑,“谁叫我是东壁侯的师妹呢。”

  东壁侯可是当今图璧炙手可热的大红人,不但船只所到之处各地百官争相讨好,这船队里,对他献殷勤的更是比比皆是,连带她也跟着沾了不少光。不得不说,昭尹给她安排的这个身份绝妙,江晚衣本就来自民间,有个师妹毫不奇怪,而且,这个师妹可以在低调的同时又享受一些身份上的便利之处,比如有个小丫鬟,再比如,可以奢侈的在船上洗热水澡。

  怀瑾去的快,回来的也快,不多时,两个身qiáng力壮的厨娘便抬着一大桶热水哼哧哼哧的来了,倒好水,准备好洗漱物品后,再利索的离开。怀瑾关上门,拉上帘子,正要挽袖子伺候,沉鱼道:“你也出去吧,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怀瑾虽然有点惊讶,但她素来不是个多嘴的丫头,立刻也退了出去。

  姜沉鱼走到木桶前,望着蒸腾的水汽低声道:“我现在要沐浴,接下去的——你们知道该怎么做了?”

  四下里静悄悄的,什么声音都没有。但她满意一笑,将那篮苹果拎到桶旁,解开衣衫跨入水中,靠着桶壁舒服的叹了口气。

  皇上派给她的那两名暗卫应该已经离开了吧?虽然从来感应不到他们的气息,但是,他们也应该知道此时如果偷看妃子洗澡会有什么后果,料他们没有那么大的胆子,还敢继续藏匿在这个房间里。

  姜沉鱼想到这里,将篮子里的苹果一个个拿出来,拿到第九个时,上面有道huáng线,她用牙咬开,然后顺着那条huáng线轻轻抽拉,从里面抽出一条卷的很小的绢帕,展开来后,里面写了一句话:“至程后,往云翔街蔡家铺子买迷迭香三斤。”

  字体一板一眼,似初学者,但每一点都向右斜飞,这是父亲用左手写字时的特有习惯。

  在接到出使程国的任务当夜,她便派握瑜将此事知会了父亲,请他先派人赶赴程国做准备。“我要程国内部势力分布的资料,五品以上的官员、燕国、宜国这次派出来赴宴的使者,每个人的生活习xing和喜好通通都要知道。最后,是颐殊此人从小到大所经历的每件事qíng,所接触的每一个人。越详尽,越好。”

  这是当日她对父亲所提出的要求。如今他送来这字条,显见一切已经布置妥当。接下去,只需要等到了那边与他们接头便可。

  姜沉鱼将整件事从头到尾又仔细想了一遍,确信自己没有什么疏漏后,丢掉苹果,将那绢帕浸入水中,墨色顿时化了,等再取出来时,就变成了很普通的一条手帕,任凭谁都无法从上面找出端倪。

  做完这一切后,她决定专心享受这个难得的热水浴,谁料,才刚闭上眼睛,就听见咚的一声,整个世界都剧烈的震动了一下,桶里的水也顿时泼出小半。

  外面响起一阵喧闹声,似乎出了什么事qíng。

  姜沉鱼没有慌乱,耐心地在热水中等待,果然,一震过后,船只就慢慢地恢复了平静。再过一会儿,怀瑾来敲门,喊道:“小姐,我可以进去吗?”

  “进来吧。”

  怀瑾匆匆进来,将门合上,道:“小姐,刚才没吓着你吧?”

  “发生什么事了?”

  “是有辆船在咱们前头触礁沉了,掀起好大的làng,连累咱们也跟着颠了一阵。”

  “怎么这么不小心?不是说领航的是个老手吗?”

  “不是咱们的船啦!是别人的,这会儿,咱们的船夫正在打捞忙着救他们呢。”

  咦?弥江之上,竟然有别家的船在航行?难道对方不知道,皇家使船出航,其他所有船只通通都得避开让道么?

  姜沉鱼立刻起身穿衣,怀瑾道:“小姐,做、做什么?”

  “看看去。”她倒要看看,是哪个那么大胆,竟敢触犯天威。

  第八章 出海

  甲板上,人头攒动,将船头围绕了个密不透风。女子们窃窃私语,显得比平时躁动。

  姜沉鱼走过去,众人看见是她,纷纷侧身让路,而人群分离之后,第一眼看见的,是一件红衣。

  红衣本已火般浓艳,被水浸透,红得越发灼眼,彤云般铺泻在修长的躯体上,与黑发缠绕,带出十二分的妖娆,衬得坐在船头的男子,有着难以言述的风姿。

  他极瘦,露在袖外的手骨节白得几近透明,手与腿都比一般人要长,拿着酒坛仰头狂饮时,就多了几许别人所模仿不来的大气与不羁。明明浑身湿透,却半点láng狈的样子都没有。

  他将酒全部喝完后,用袖子擦了擦嘴巴,这才转过头来,对着众人摇了摇酒坛,眨眼道:“廿年陈酿,果然好酒。”

  江晚衣立在一旁,闻言招手命人再度送上酒来,取了两只大碗,亲自斟满,递给红衣男子一只,自己也拿一只,坐到他对面的甲板上道:“一人独饮无趣,不如两人对饮?”

  红衣男子眼波儿往斜上方一瞟,当他做这个动作时,表qíng就显得说不出的撩人,看得周遭一帮女孩儿们脸红心跳,而他凝望着桅杆上的潘方,笑道:“这位仁兄看上去也是同道中人,不一起么?”

  潘方低下头,默默地看了他一会儿,就在众人以为他不会有所回应时,他突然一个纵身,轻轻落地,盘膝在二人身旁坐下。

  姜沉鱼目光微动,走出队列,自侍女处拿了碗,放到潘方面前,将酒斟满。然后对怀瑾点了下头。怀瑾会意,立刻进内舱取了古琴出来。

  姜沉鱼跪坐于地,把琴放在膝上,指尖划过,金声玉振。

  乐声一起,红衣男子顿时面露喜色,举了举碗,江晚衣跟着举碗。潘方虽然仍没什么表qíng,但喝的比他们都快,一仰脖子,就是一口而尽。

  怀瑾上前斟酒。

  周遭众人看的目瞪口呆——什么都没问,都还不清楚对方的身份来历,怎么就开始拼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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