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祸国_十四阙【完结+番外】(30)

  一场危机就此化为无形。

  恐怕从鬼门关头走了一趟回来的船上众人还不自知。唯一知qíng的,也只有她自己,和眼前这个看似豪迈不羁,其实八面玲珑的宜王了。

  与他打赌要三个承诺,赢了固然最好,输了也无妨,她的身份一旦曝光,他能怎样,还真的想娶她不成?无论是她求他,还是他求她,两人间的羁绊一旦产生,就不会消逝。这是一枚绝世好棋,如能善加利用,将来必有作为。

  而这样的棋子,在海的那一边,还有很多、很多……夜空皓澜,分明是同样的天与地,但这一刻于她而言,一切就都已经不同。

  最起初,她的世界很小很小,只有自己家的院子,然后某一日,无意看见了姬婴,世界便多出一块,围绕着姬婴而转,待得进了宫,便又扩出一片,但终归还是狭隘。

  但是现在,现在她站在船头,临江而立,所有的星光全都照得到她,轻风chuī过来,送来两岸的花香。前程未卜,又何尝不是拥有无限可能?只要善加把握这些可能,她就能够拥有最后想要的结局。

  不再害怕了。

  不再迷茫了。

  也不再缩手缩脚。

  这是她的天与地。

  要当谋士,并不意味着她臣服于昭尹,一切起源,只不过是为了让自己过得更好。而听从昭尹的安排前往程国,也并不是真的要帮昭尹成功,只是为了体现自己的价值,以期待站到更高的命运之上。一如她这一刻,救宜王,为的是救下这一船的无辜者,也为自己争取到另一份机缘。

  这样宽广的天与地啊……

  姜沉鱼看着看着,眼中有雾气慢慢的升起。

  冥冥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就此丢失了,再也找不回来,再也恢复不成原来的样子;但另有一些东西开始升华,仿佛破茧而出的蛹,幻化成了蝴蝶。

  “陛下。”她侧头,“长夜漫漫,要不要与阿虞下一局棋?”

  赫奕笑,眼角弯起,带出三分戏谑三分自得与一分似有若无的宠溺,“我的棋可下的很好哦。”

  姜沉鱼学他的样子笑了笑,“真巧,我也是。”

  夜风轻轻的chuī,江水静静的流。

  江边人头攒动,越来越多,抱怨声,哀求声,吵闹声,汇集成了两人下棋时的背景,与空中飞蹿的烟火一起,烙为永恒。

  第二日卯时,当晨曦落到江上时,船夫们抬着一只只箱子上船,排列成行,再打开盖子。

  两眼布满血丝显得有点憔悴的李管事捧着书册禀报道:“昨夜共有三千六百七十九人观看了焰火,并上缴现银。除少部分人还没jiāo齐外,其他共收缴到四千二百零九两银子。已经清点完毕,请姑娘过目。”

  姜沉鱼看着那一箱箱的银子,淡淡一笑。

  倒是与她对弈的赫奕一改之前昏昏yù睡的样子,从座椅上跳起,冲到那些箱子面前,喜道:“很好很好,都收上来了,都是我的……”正要伸手去抱,姜沉鱼使个眼色,船夫们立刻啪啪啪的将盖子又全部盖上了。

  赫奕惊讶地转头道:“这不是给我的么?”

  “谁说是给你的?”

  “可你们明明还欠我四千……”

  姜沉鱼伸手,李管事会意地递上自己的算盘,她伸手拨了拨,边算边道:“我们撞沉了陛下的船,理应赔偿船上货款共四千六百二十六两。但是,陛下现在住在我们的船上,吃我们的用我们的,每日三餐按百两计算,还有点心茶水宵夜,再加五十,至于更换的衣衫鞋袜,和日常所用,马马虎虎再加八十。还要打点侍女的佣金,给下人的赏钱……”

  赫奕急了,忙道:“等等,我为什么要给赏钱?”

  然而姜沉鱼不理他,将算珠拨得飞快,“再加上房费,一天所花共三百一十两,按十五日后到程国算,共计四千六百五十。还有我们送宜王去程国,宜王身份尊贵,当以贵宾价计算,那就再加一千两的旅费。如此一扣除,陛下还需给我们一千二十四两银子呢。我知道陛下现在没钱,没关系,等船到了程国,我们派人跟陛下去驿站取,就不算这自取的车马人工费了。”

  赫奕呆呆地看着她,过了许久,放长吁口气,苦笑道:“我现在就从船上跳下去,还来不来得及?”

  姜沉鱼嫣然:“陛下难道没听说过上船容易下船难么?”

  赫奕伸着手指,朝她点了半天,最后无奈的拍向自己的额头:“你厉害,你厉害,棋下得好,帐也算的jīng,我算是服了。”一边说着,一边朝船舱走去。

  姜沉鱼唤道:“陛下,棋还没下完呢。”

  “不下了!省的等会若是输了还要给你银子,本王要睡觉去也,谁也不得打搅……”声音渐去渐远,周遭有几个婢女忍不住,笑成一片。

  李管事问道:“姑娘,这些银子要搬到舱底么?”

  “你派几个人,留在此处。待得过了午时后,将这些银子发还给百姓们。”

  “诶?”

  姜沉鱼笑了笑:“不过,不说宜王还的,就说是皇上听闻宜王胡乱收钱的事,所以拨了笔官款补偿他们。”

  “是。”李管家露出明了之色。

  姜沉鱼看着桌上下了一半的棋,其实她和赫奕棋力相当,胶凝一夜也没有分出胜负,再下下去,赫奕也未必会输。但他不再下下去,自然是因为见收到了这么多银子,表示此事已经传扬得很广,xing命应该无忧了,所以卖个面子给她离席而去。

  而自己化解了一场杀机,虽然可以推脱为并不知道皇帝要杀赫奕,但无论如何,终归是坏了昭尹大事,所以,用昭尹的名义发这笔钱,替他博取些赞名收买些人心,也算是补救之法。如今正是用人之计,昭尹纵然恼她,也不会对她怎么样。此趟程国若事qíng能成,他一高兴,也许就不追究了。

  不管怎么样,事qíng已经做了,人也已经救了,有些事qíng她可以掌控,但有些事qíng担虑也没有办法,走一步算一步吧。

  当船只最后行驶到天池镇,镇上一片风平làng静,船员们安然地购物装货时,姜沉鱼望着人来人往、仿佛与平日并无什么不同的埠头,不禁升起一种恍惚感来。

  昨夜那惊心动魄的yīn谋,究竟是真实存在过,只不过因为被她破坏而没有发生,还是,仅仅只是敏感多疑的自己凭空想出来的一场虚无?

  无论如何,阳光如此明媚,照在船夫们鼓起的手臂上,闪烁着汗水的光华;照在侍女笑闹的眉眼上,软语娇音悦耳如铃——生命如此美好。

  只要还存在着,就是好的。

  想到这里,她提裙也走下船去,抓了一抔泥土,放入腰间所佩的香囊中。

  彼黍离离,行迈棲棲。

  璧兮璧兮,吾心如噎。

  一愿父母康健,膝下恩逾慈;

  二愿公子平安,欢容长相侍;

  三愿盛世清平,待我归来时。

  番外 船上时光

  船上时光漫漫,凡尘俗世到了此处仿佛就变得旷远了。

  海làng轻拍,沙鸥飞鸣,阳光暖洋洋地照在甲板之上,湿漉漉的风chuī拂在脸上,恰到好处的清凉。

  沉鱼依着栏杆,望着一望无际的深蓝色海面,阳光在指fèng间幻化成七色弧光,如此旭暖,如此祥宁,如此美丽的五月天气,反而滋生出某种不真实来。

  江晚衣提着药箱经过。她看到了,下意识问:“有人病了么?”

  江晚衣冲她一笑:“还会有谁。”

  她顿时领悟过来——宜王,是有伤在身的。看来既然船已出海,他也不想再遮掩了。当即道:“我同你一起去。”

  两人走向花厅,远远便看见赫奕趴在窗旁的贵妃软榻上,由两个美貌侍女伺候着,一个喂他喝酒,一个帮他捶腿,好不惬意。

  见他们进去,赫奕招手道:“你们来的正好,这十八年的女儿红刚开封,酒味正醇,再加上老天给面子,赶上这么风平làng静的好天气,一起共饮几杯吧?”

  江晚衣微微一笑,没说什么,走过去将药箱放下,其中一位侍女搬来凳子让他坐,又极识眼色地挽起赫奕的袖子垫好垫子供他把脉。

  赫奕则舒舒服服的卧着,就着另一名侍女的手吃了颗荔枝,然后转过头盯着江晚衣,忽然道:“我喜欢你。”

  江晚衣的手一抖,差点从他脉上滑下去。

  侍女们捂唇吃吃的笑。

  赫奕眨眨眼睛,慢吞吞地说道:“因为,你是唯一一个见我在喝酒,也不劝我停下的大夫。”

  江晚衣这才明白自己被摆了一道,松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哭笑不得:“这只不过是因为我知道,即使劝你戒酒,也是没用的。”

  “不错。”赫奕竖起大拇指,“人生在世,若不能喝酒、不能吃辣、不能亲近美女,还不如杀了我算了。所以,其他都可将就,唯独这三样事qíng,是万万妥协不得的。”

  侍女们笑得更是厉害,花枝乱颤。

  姜沉鱼看在眼里,心道这位宜王果然不是普通人,才一晚上就已和船上诸人打成一片,令得这些平日里规规矩矩的下人们也敢在他面前想笑就笑,毫不遮掩。

  身为君主,却丝毫没有王者的架子,是该说他与众不同好呢?还是说他另有图谋好呢?

  她正在暗自揣测,江晚衣已搭脉完毕,一边起身去开药箱,一边道:“陛下所受的乃是内伤,被yīn柔之气伤及心肺,再加上又被冷水浸泡,如今寒气已经渗至经脉各处,如果不尽早根治,一旦留疾,后患无穷。我先用银针为你疏通经络,拔出寒气,再开药方滋补。幸好船上各色药材一应俱全,而陛下的身体又一向qiáng壮,调理上十天半月,应能痊愈。”

  “神医就是神医,这画脂镂冰掌的伤,别的大夫见了无不头疼,到了你这却不过是小事一桩。”赫奕赞叹着,目光却一转,落到了她身上,“听说这位虞姑娘是侯爷的师妹,想必医术上的造诣也相当不弱。我这个人嘛,其实挺怕痛的,但如果是美人来落针的话,心qíng就会大好,心qíng一好也就不怎么觉得疼了,所以,不知可否劳动虞姑娘的玉手?”

  江晚衣怔了一下,转头看向姜沉鱼。她今日穿的乃是一身雪青色长袍,外罩黑色大披风,肌肤在阳光下,显得几近透明。纵然脸上长着红斑,但如画眉目,又岂是瑕疵所能抹杀?因此赫奕称她为美人,倒也不算是错。

  由此不禁叹息——有些美丽果然是遮掩不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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