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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生不渝_玄默【完结】(43)

  他追求过名利,可是三年了,叶靖轩是死过一次的人,他其实什么都不想要,只要阮薇平安无事。哪怕什么都变了,唯一不变的只有这枚婚戒,如今戒指上全是泥,依旧能看清钻石的光芒。

  叶靖轩慢慢把戒指给她戴上,阮薇手上都是他的血,她哭不出眼泪,最后胸口一阵一阵翻涌,抽泣着抱紧他拼命点头。

  叶靖轩长出一口气,脸色缓和多了,放松下来,疲惫地和她说:“现在给我一枪,估计我就醒不过来了。”

  阮薇摇头,不许他再胡说。他却握紧她的手,告诉她:“那年在医院,我必须bī自己醒过来,我还有要保护的人,我不能死。”

  她捂住嘴已经说不出话,叶靖轩甚至不说爱,可他说的比爱还沉重:“阿阮,我真的恨你,但我舍不得。”

  这是他的傻丫头,她做错事害了他,可他昏迷那么久,醒过来能说的第一句,还是问阮薇在哪里。

  他们道上这些人日夜拿命去拼,什么都不在乎,可惜叶靖轩做事做绝,再狠再狂,人非糙木,总有死xué。

  这该死的爱,让人执着,让人舍不得。

  方晟一路把车开进老宅,门口的人一层一层往里传,所有通行的门全部打开,医生已经等在主楼里。

  阮薇和方晟扶他下去,她终于看清,叶靖轩身后扎了一块很长的玻璃,血渐渐止住了,方晟马上陪他去清理检查。

  叶靖轩撑着一口气,让人先送阮薇上楼:“你别看。”

  她要守着他,谁也劝不动。叶靖轩没办法,但也不肯让步:“我不想让你看这种场面,阿阮,你非要bī我?”

  阮薇只好听话,方晟再三告诉她,三哥的伤口比想象中要好,玻璃扎得不深,不会有事,而且这一天阮薇身上也弄得láng狈不堪,他叫来福婶陪她上楼,先去洗澡休息。

  老宅的环境丝毫未变,还是旧式的公馆建筑,走廊尽头透着窗外浓密的绿意,和阮薇最后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

  福婶一直是守着老宅的下人,时隔多年,福婶见到阮薇回来满心感慨,带她回到过去的主卧。

  芳苑的事已经没人敢再提,可它是所有人心里的yīn影,不说不代表不在意。

  她们一步一步往前走,阮薇很久都不说话,最后还是压着哭声,低低地喊她。福婶眼泪都下来了,靠在门边抱住她,知道阮薇心里也苦。

  “你这孩子啊……心软,过去院子里的猫病了,你都陪着哭,你哪能背叛三哥啊……”

  福婶和阮薇的亲人没什么两样,这一句话说得阮薇终于崩溃,压了一路的难过再也忍不住,她抱着福婶哽咽着说:“他受伤了,可他不让我看,我知道他不想让我担心,可这样我心里更难受。”

  她知道叶靖轩为什么要躲起来,他对她自残的事很在意,生怕让她想不开,不肯再让她见血。

  福婶拍她的后背安慰,又拿衣服来让她先洗澡。

  阮薇也熬不住了,这一天jīng神濒临崩溃,好不容易回到老宅,四下安静下来,她一站起来才觉得头晕眼花,扶着桌子缓了一会儿才能动。

  福婶陪着她,两人都不太放心楼下的qíng况,于是福婶出去问了一句,底下人说没大事,玻璃清理出来了,准备要fèng针。

  福婶看他们这么辛苦,偷偷抹眼泪,最后直叹气,和阮薇说:“丫头,你不知道三哥……他放不下你,叶家祖祖辈辈守着南省好好的,可三哥从医院出来,非要去争兰坊的位子,他都是为了你啊!”

  阮薇已经要去洗澡,听到这句话忽然回头,她脑子里那么多念头戛然而止,无数画面如同散落的珠子,一切似乎都在等这一句才能串联起来。

  福婶坐在椅子上,擦了眼泪和她说:“会长因为芳苑的事一直在找你,敬兰会怎么能容忍叛徒活着?可三哥说他已经对不起你一次了,绝对不能再让你出事,当时我们都劝他先顾家里,可他不听,非要带人搬去沐城,就是因为你在那里啊!丫头,外边这种形势,他要是不去,你……”

  阮薇恐怕早死过一百次了。

  她手里的衣服掉在地上,她想起当时在“等待戈多”那条路上,她问过叶靖轩,如果放弃敬兰会,放弃他的野心和她走,他愿不愿意,叶靖轩当时不肯。

  她明知答案还是失望,她不想成为他的阻碍和筹码,但那回答难免伤心。

  叶靖轩说过,他的野心就是她。

  阮薇以为自己什么都明白,可她从来都没有想一想叶靖轩为什么那么执着要推翻会长,为什么一定要由他自己掌权。

  因为只有叶靖轩成为会长,阮薇才能彻底安全。

  她颤抖着问福婶:“所以他总是跟着我,不是为了拿回芯片,是怕陈屿找到我……”她说不下去。

  阮薇在沐城开了一家花店,叶靖轩就想尽办法终于进了兰坊,天天去对面的咖啡馆。她不再开店回家,他就守在小区里。甚至严瑞当时受伤,她在医院,叶靖轩也把花送到那里。

  他是无法无天的男人,为她宁愿用三年的时间躲在黑暗里,画地为牢。

  福婶不忍心再往下说,过了好一会儿才告诉她:“我都活了这么大岁数了,看的东西比你多,听我一句吧,三哥对你是真心……”她已经年过六十,头发还未全白,平日心宽,看着不显老,但她这时候说起话来却止不住擦眼泪,和她说,“三哥要娶你,那天家里都做好准备了,可你没回来。”

  主卧的房间太大,内外分成了两部分,房间的东南角有扇门通往浴室。阮薇站的地方刚好就在门前的暗影里,她看见对面暗色调的墙壁上还挂着过去她的照片,这房间里的陈设分明一丝一毫都没动。

  照片上是某年的冬天,她抱着摩尔,那会儿摩尔还小,愣头愣脑,表qíng严肃却透着憨,她笑得满足,在书房厚重的书柜之前,叶靖轩为她偶然拍下了这张照片。他格外喜欢,冲出来放大,还指着和她说:“看看,老婆孩子都齐全。”

  那会儿阮薇嘲笑他:“大男子主义。”

  现在她再看,恍如隔世。

  阳光打出一整片藤蔓的影子,如同电影里斑驳的镜头,打不散看不穿,全都锁在老宅里,一寸一寸都是从小到大的回忆。

  他们这一生加起来才有多长,竟都和彼此相关。

  阮薇去洗澡换了衣服,安静下来坐在chuáng边,控制不住打寒战,这一路担惊受怕,回来才发现浑身发冷。福婶知道她淋雨着凉了,赶紧让厨房做了暖和的姜汤端进来。阮薇自知不能在这时候生病给叶靖轩添乱,于是赶紧往下灌,希望自己发了汗能好一点。

  远处雷声滚滚,看着还要下雨,却一直也没落。福婶忽然想起什么,走过去把衣柜门打开,指给阮薇看:“婚纱还在这里,三哥不许任何人动。”

  那是叶家传家的一套古董,叶靖轩的祖母来自欧洲,家中留下了真正中世纪王室的刺绣婚纱,珍贵的蕾丝工艺历经几个世纪,直到今天都无法被模仿,何况还缀了极其罕见的深海贝母及碎钻,堪称惊世之作。

  阮薇请福婶去看看下边的qíng况,她一个人在卧室里坐着,把那袭婚纱抱出来,漫长的拖尾将近两米,长长地铺开一地。

  旁边就是梳妆台,但阮薇从不化妆,那几年叶靖轩从来不带她去应酬的场合,她就这样素着一张脸,习惯到如今,现在梳妆台还是空的。她抱着婚纱躺下去歇一会儿,睁开眼正对着梳妆台上的镜子,房间里没开灯,自然光线又暗,连她都觉得自己这张脸素净寡淡,配不上这袭婚纱。

  她一直以为自己没有福气,但又舍不得放手。每个女人最后的梦想,不过都是穿上婚纱,嫁给最爱的人。

  爱qíng让人变得贪心,好在,她总算回来了。

  楼下渐渐开始有动静,像是有人飞快向外走。

  外边的事没那么容易了结,但阮薇知道自己现在去问只能越说越乱,于是就在楼上听,可惜她的左耳因为车祸巨大的声音造成耳鸣,现在虽然好多了,但还是有点听不清。

  只言片语,方晟好像在说什么:“会长要把叶家除名,冲着三哥来的人都等到了机会。”

  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最终什么声音都没了,阮薇一个人在卧室里陷入无限安静的环境,被困倦拖得半梦半醒。

  叶靖轩处理完伤口走上来看她,他原本带了医生,想看看阮薇有没有受伤,可他推开门发现她已经躺下了,于是让人都离开。

  他无声无息地侧卧在她身后,阮薇觉得有人,想要翻身,他却从背后抱住她的腰,额头贴在她背心处。

  两人的体温jiāo替,连那袭华丽的婚纱都不再是冰冷的。

  阮薇的耳鸣好了,渐渐能听见叶靖轩的呼吸声,她的眼泪突如其来顺着往下流,勉qiáng抬手擦,湿湿凉凉蹭了一脸。

  叶靖轩叹气,从背后伸手过来替她擦脸,忽然和她说起旧事:“过去我爸外边有女人,我妈心里知道,但她没办法,后来我记得……有天晚上他们在书房里说话,我妈哭了,我爸那次出来之后就再也没去找外边的人。他跟我说,男人的底线,就是不能让自己的女人哭。”

  他揉着她的头发,轻轻地哄:“听话,阿阮,我知道你怕敬兰会里的事,我想让你安安稳稳地和其他人一样过日子,不想让你遇到危险。可是我做不到,我已经很难受了,别再哭了好吗?”

  她不让他解释,也试图在忍,可是又忍不住,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能回头看他。叶靖轩的伤口刚处理完,失血再加上头疼作祟,他整个人在她身后累到懒得动,目光都静下来,再没有平时的脾气。

  她听见他说话的声音完全哑了,心疼得更收不住眼泪。

  叶靖轩拉她的手抬起来看,两人对着窗外熹微的光线,看她无名指上那枚钻戒,上边他的血和泥土都被洗gān净了,璀璨耀眼。

  明明都不是少年模样,可叶靖轩这么大的人了,还像孩子一样抱住她,像得了什么玩具,蛮横地蹭在她背后。

  他说:“终于把你抓回来了……你是我的新娘,谁也别想抢。”

  阮薇笑了,按着他的手,示意他好好休息一会儿,可是叶靖轩突然收紧胳膊,好像不受控制一样痉挛地抵在她后背上,她知道他又发作了,翻身试图抱住他让他好过一点,可他放开阮薇,蜷缩起来抱住头,忍无可忍,就连后背上的伤口撞到chuáng上也毫无感觉。他头上的疼痛席卷而来压倒一切,要把他整个人都bī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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