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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生不渝_玄默【完结】(50)

  可他终究没能说完。

  方晟的离开彻底击碎了叶靖轩仅存的冷静。他握紧枪,仰头闭上眼,想把这发疯的念头压下去,却无能为力。

  叶靖轩抬起右手,子弹上膛,他把陈屿bī到墙边,将他按在墙上,他连最后那点耐心也被消磨gān净,直接问他:“阮薇在哪儿?说!”

  陈屿也有了骨气,咬紧牙就是不开口。叶靖轩下命令让人冲进去,只要确认阮薇的安全,他要让他们通通付出代价。

  突然有人从外走进来,这一路竟然无人敢拦。

  风过树梢,院子下挂了风铃,古旧的铜质工艺,这气氛太压抑,突如其来一阵响动,活像撞了鬼。

  “三哥……不知道他是谁派来的,说要请人。”

  今天的朽院几乎成了修罗场,方晟救主而死,会长在叶靖轩手里,命悬一线,那人却依旧走得稳。

  他停在莲花池之前,再向前一步就是地上蜿蜒的血迹,但他眼看院子里几十人的阵仗,竟然眼都不眨一下,仿佛什么都没看见。

  他毕恭毕敬地和陈屿说:“会长,请您去一趟海棠阁。”

  这话出来,连叶靖轩都怔住了,回头去看,却看到那人近六十多岁的年纪,头发花白,人却jīng神。他一张脸客气而疏远,怎么看都只是个管家模样。

  陈屿努力绷着表qíng,他如今láng狈至极,但在枪口下都能冷眼相待,偏偏这一句话让他开始发抖。

  他眼下再无翻盘机会,命都不在自己手里,如何能去,于是下意识喊了一句:“老林……”

  那人好像也注意到叶靖轩还是不放手,于是他又说:“叶三,你把枪放下。”

  叶靖轩听他这么叫自己,就知道这是敬兰会里的老人,但他并不认识这所谓的老林,更不知道他什么来头,于是叶靖轩再不回头,只甩了一句:“我不管你是谁的人,今天是我和陈屿的场子,你凭什么说话?”

  叶靖轩向来毫无顾忌,那人完全没有生气的表qíng,还是一样恭敬,不卑不亢地回答:“凭阮小姐在我们手上。”

  这下所有人都愣住了,陈屿虚张声势一整晚,丢尽脸面还打到满盘皆输,他此刻完全无话可说。

  叶靖轩手里的枪座砸下去,陈屿顿时额角开花。

  老林声音依旧四平八稳,再次提醒他:“放开会长。”

  他率先引路向外走,又补了一句:“阮小姐不在朽院,你如果还想见她,放下枪,跟我走。”

  已经到了后半夜,沐城这里日夜温差大,风里透着凉,夹着不知名的香气,一阵一阵,chuī得人心慌意乱。

  海棠阁已经被封起来将近一年的时间,只有那两棵海棠树还没变,年年依旧。

  这里只是故人居所,没人知道老林为什么要带他们来海棠阁,只是当一行人走进去的时候,发现四下的灯都亮起来了。

  中式院落四四方方,红墙碧瓦,树下还有藤椅,灯光熹微,分明拖出一条昏huáng的影。

  陈屿环顾四下,不由自主地停了一下,这地方只差一点经久不散的药气,就和过去一模一样。

  兰坊所有的院子都由一条游廊贯穿始终,他们顺着走,很快就到了院子北边,只是今夜这里安静到不正常。

  叶靖轩停下没再往里走,手里还有会长做人质,并不担心对方耍花招,但他必须先确认阮薇的安全,于是开口问:“她在什么地方?”

  陈屿擦了一下头上的血,低头骂了一句,他身后全是叶家人,胜负明显。

  老林不紧不慢地伸手指了指前方的房间,示意其他人都离开。

  阿立极其戒备,死活不肯离开叶靖轩,但叶靖轩没把区区一个陈屿放在心上,扫了一眼左右,命令他:“你们先出去。”

  最终老林身后只剩下他和陈屿两个人。

  叶靖轩继续一路向前,故弄玄虚也好,yīn谋诡计也罢,他今夜走到这一步,龙潭虎xué也要闯,既然想玩,他就陪他们玩到底。

  方晟为他而死,这一路已经断送了太多人的信念,他绝不能停。

  何况叶靖轩真的想不通,如果阮薇回到沐城之后没落到陈屿手上,还有谁能把她带走?

  他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没等他想完,老林已经停下了,他指了指前边的房间,低声说:“先生吩咐过,请两位进去。”

  华先生还活着。

  而且看上去,活得还不错。

  陈屿并不意外,肯定早已知qíng。叶靖轩和他进去的时候,华先生正站在过去的书桌后往窗外看,穿了件简单的墨蓝缎子上衣,手里恰恰就是那串鹿血沉香十八子。

  这男人几乎被传得入了邪,其实也不过三十多岁的年纪,还不到老去的时候,只是他脸色淡,明显身体抱恙。

  他听见有人进来了,但半天都没动,自顾自把窗户打开透气,又盘着手里的珠子,一圈一圈玩了一会儿,他这才回身,懒洋洋靠在窗边,随口和他们说起来:“有段时间没回来了,屋子空,将就着在这里说吧。”

  老林低头在门边答应:“是,先生,我先出去了。”

  当日华先生的病逝对敬兰会而言,无异于改朝换代。

  叶靖轩自然意外,抬眼看他,却发现华先生和他过去那几年见过的没什么分别,他甚至什么都不用说,一双眼定定看过来,谁也不能先开口。

  多年夜路,到底磨出一身从容气度,这已经和身份地位无关。

  叶靖轩想了很久,竟然想不起他的名字到底是什么,这么多年,没人敢直呼其名。

  陈屿退无可退,很久之后才憋出一句:“华先生回来应该提前说一声,我……我让人去接。”

  华先生根本没理他,叶靖轩压下诸多疑问,随便找了一把椅子坐下。房间里不过三个人,他一坐,陈屿脸色都变了,脱口而出:“从来没人敢坐着和先生说话!”

  叶靖轩觉得这话有意思,奴才果然永远都是奴才,他看都没看陈屿又说:“没人敢做的事多了,也没人知道他还活着。”

  这下陈屿气急败坏,过去这院子里人人说话都小心,更轮不到叶靖轩放肆,他开口又要说什么,可华先生今天破例过来,没兴趣看他们争,于是直接摆手说:“行了,陈屿,你也坐下。”

  陈屿坚持不动,华先生不管他,也懒得绕弯子,他开口的声音很轻:“你们打归打,闹归闹,但敬兰会有规矩,凡事都有个限度。”这一夜糙木皆兵,可让他提起来仿佛只是一场闹剧,他看向叶靖轩说,“我过去有心提拔你,帮你扫清了阿七那边的障碍,是想给你机会,可不是让你这么玩的。”

  叶靖轩从头到尾目的十分明确:“所以我现在还坐在这里,完全是看在先生的面子上,话我也说明白。”他手放在椅子上轻轻地敲,声音却一字一句说得清楚,“把阮薇jiāo出来。”

  窗边的人玩着手里的珠子,一颗一颗数过去,那目光忽然就落在叶靖轩身上,淡淡开口:“放心,她很安全,这么多年我留下她,就为今天。”

  这句话扔出来,他们终于把一切都串联起来。

  三年前芳苑出事,敬兰会各方都要追杀阮薇,她换了身份躲出来,故意选了最危险的地方沐城,然后就有人指使严瑞把她留下,不是为了害她,而是为了留她一个活口。

  如今看来,之所以严瑞能拿到十八子,不是因为他本事大,而是华先生授意。

  叶靖轩这么想下来一切都明白了,有人在幕后冷眼旁观,这么深的心思和城府……除了这只老狐狸,再没有其他人。

  叶靖轩忽然有点坐不住,迎着他不动声色的目光看过去,这男人一生杀伐决断,什么手段都是其次,最重要的是他能看得远。

  大家只当阮薇是个线人,到今天陈屿还在耿耿于怀,狂妄自大,就是不肯相信,偌大一个敬兰会,最后能被一个女人倾覆。

  只有华先生心知肚明,陈屿早晚坐不稳会长的位置,争不过叶靖轩,所以阮薇才是关键,只要有人能把她握在手里,叶靖轩什么都能让。

  甚至……就连华先生自己那场所谓的“病故”,他都算计得分毫不差,掩人耳目。这世上怕就怕贪心不足,当人已经站在制高点上,眼看自己多年心血,怎么能拱手让人?

  但华先生偏偏就选在巅峰时刻抽身而退。

  叶靖轩终于明白,为什么敬兰会这么大一个家,在华先生手上十多年都没出乱子。

  华先生看叶靖轩的表qíng就知道他想明白了,于是又说了一句:“也不用再猜严瑞了,我和他认识很早,在我都没进敬兰会的时候……过去我们父母家里有些渊源。他本来就不是会里的人,我当时想找个身家清白可以信赖的人帮忙,所以才请他留下来。”

  “我在兰坊见过他。”

  “那几年严瑞的母亲病重,老人家的冠心病,我这边认识不少心内科的专家,他过来托我找几位大夫,你见过也不奇怪。他因此才欠我一个人qíng。”华绍亭的话都说得简单,三言两语,他们这些人数年纠葛,费尽心血争来斗去,于他而言充其量是盘棋。

  三年观棋不语,闲来无事,一步将军。

  华先生的宿疾是无法根治的病,他边说边觉得有些气闷,反手又将窗子推开了一点。

  他这样的人,果然难长久。

  叶靖轩的态度终于缓和下来,陈屿也收敛许多。

  华先生似乎想起什么,去架子上看了一眼,拿了一套茶具出来,他让老林带出去都洗gān净。房间里茶案依旧,都是过去现成的东西,只是华先生从不亲自动手,他只坐着看。

  老林替他煮水烹茶,整个过程没人出声。淡淡的大红袍,迎着华先生手上那串珍贵的鹿血沉香,香气一阵一阵钻过来,冲淡了一夜杀戮。

  谁都没想到,到这一步,他们几个人还能坐在茶案前静下心,仿佛开口还能叙旧。

  老林把茶泡好,依次备了杯子,第一杯自然先给华先生,但他却伸手指指陈屿,说:“他如今才是会长。”

  陈屿站得更直,恭敬地低下头,仍旧和过去一样,怎样也不肯接。

  叶靖轩没什么兴趣,直接说:“我不喝茶,不必了。”

  只不过顺手一杯,可华先生却忽然说:“你喝不喝是一回事,接不接就是另一回事了,就像这道功夫茶的顺序,有头有尾,不能乱。”

  陈屿赶紧伸手拿过去,叶靖轩终究让了一步,同样接过茶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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