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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落清欢_南东北西【完结】(17)

  所以竟然可以让乔落直接以钟进“非卿不娶”的身份闹到台面上,而顾意冬之前却一无所知。

  简直就是一记闷锤在他毫无准备之际jīng准的砸下,他捂得好好的伤口毫无抵抗能力的被猛然撕开——任人宰割、血ròu模糊。

  却哼不得声。

  那一晚他简直不知身在何方。

  整夜的失眠又经过第二天一整天的浑噩才恢复一点知觉,这才终于理出一点头绪,找到一个出口。

  他坐在车里等了至少五个小时,终于等到贺迟回来。看他轻快地下车,一边讲着电话:“落落,我到家了,嗯……你也早点休息……”

  他有一种被背叛的愤怒,又或者,这只是为他膨胀发酵得快要挣破心脏的qíng绪找一个宣泄的借口。

  那是礼仪典范的顾意冬第一次用拳头说话。

  第二次是对钟进。

  这是他的小表弟,比他们小几岁,因为他哥钟远一野起来爷娘都不顾的,所以从小就跟在顾意冬屁股后头玩,总是喊着“意冬哥哥等等我!落落姐姐等等我!”

  顾意冬对他从来就很关照,印象中他还是个笑起来会微微低头的腼腆少年,竟然开始给他玩这样的把戏。

  当年钟远出去后不久,听大儿子描述了一下那边的生活,钟家就gān脆把小儿子也一并送了过去。因为钟母在人民医院的缘故,所以希望能让xingqíng稳当的二儿子跟着她走学医的路线,而美国出名的医科并不好申请,于是gān脆早去多做些准备。但钟进自然没有钟远那么外放,中间回来过好多次,其中就有两次是在顾意冬和乔落相爱的那几年中。但一开始他们高三,后来乔落一直忙于活动,而钟进一般又是在年关回来,再之后顾家出事更是没有人会关心这个,所以说来三个人还真就没有正经地见面聚过。但顾意冬确定,他那时可是时时把乔落挂在嘴边,钟进不可能不知道。而且那年他们去西藏正巧是钟进第一次回国,他回到家还给钟进看过他们在纳木错的照片。

  而如今,钟进,竟然天真到,以为落落可以是他的。

  那一天,顾意冬看着他风尘仆仆地赶到饭局,焦急地为乔落辩护,他说:“我跟小落的事不怪她,是我一直拉着她非要结婚的。”他还说,“意冬哥,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会有什么误会?他就是气得失去风度故意找乔落的麻烦!

  自己是什么样的人?钟进知道么?不,他不知道。他如果知道,他不会以为自己心里的人换成了贺夕,他更不会妄想把乔落娶回家。

  他顾意冬,爱了乔落快一辈子。

  从那个小小的扎着蝴蝶结的瓷娃娃走到自己面前,眨着大眼睛炯炯地盯着他歪头问:“我是乔落,你是谁?”

  从此他就不是他。

  那个时候哪里知道爱,就是觉得她什么都好——聪明、漂亮、伶牙俐齿、笑似银铃,会唱歌会画画会写毛笔字……总之就是特别服气,心甘qíng愿地为她鞍前马后,看她咧着小嘴乐就比什么都高兴。

  大院里的孩子基本上都喜欢她,她总是穿着那年头稀有的蓬蓬裙,趾高气扬地走在人前,神气地高声说话,慢条斯理地落字清晰、如珠如玉,小小年纪却很有派头的样子,小朋友们都很服气她。当然,除了贺迟。

  贺迟的爸爸官最大,他如今的剑眉朗目缩小版是浓眉大眼,漂亮得像混血儿似的。院里的叔叔阿姨也都喜欢他。虽然他xing子野,但当叔叔阿姨稀罕地抱着他一口一个“这孩子真漂亮”、“这孩子真机灵”的时候,他虽然脸上酷酷的,其实心里特别受用。所以他特别看不惯乔落,因为乔落大大的分占了他被人夸奖的份额。

  顾意冬本来也曾经是一群疯野孩子中,常被叔叔阿姨拎出来训斥自家孩子的模板,但自从比他小一岁的乔落开始活跃在大院里,他就心甘qíng愿地拱手让出半壁江山——他作为男孩模范,乔落则是女孩标版。顾意冬后来想,贺夕一定没少因为乔落挨骂,心高气傲的她,自然是受不了的。

  幼年分别的时候,他小小的心灵里第一次闪过一个词:忧伤。

  然后他们开始了漫长的十年的通信生涯。因为要写信,所以顾意冬的字练得极好,还在省市级比赛中多次获奖。比起顾意冬的jīng心cao持,乔落的回信要显得漫不经心得多。常常是一两个月不见回音,或者回信却是随意地在一张数学卷子的背面,偶尔还会用几幅简笔画应付了事。饶是这样,顾意冬仍然开心不已,试图从乔落闲散的文风中找出她生活的蛛丝马迹,连那张数学卷子他也从头做到尾,然后因为乔落简洁的算法更加深对她的崇拜。

  是的,崇拜。

  也许是年幼时代的惯xing,顾意冬并不会想到那个年代如洪水猛shòu的词汇:早恋。他只是在自己平静如水的生活之外,满心关注着那个人风生水起的灿烂人生。

  他们人生的再次jiāo会是在他十八岁那年,乔父把乔落的户籍迁回北京备战高考。他还记得在那个喧嚣杂乱的火车站,他焦急地站在人群中生怕找不到她。

  然而他实在多虑,拥挤的人群中,一袭淡绿色连衣裙的她是那么的清灵出众,一眼就可认出。他忽然觉得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他试了几次才张开口,一向淡定自若的声音微微颤抖:“落落!在这里!”

  女孩闻声转头,一双秋水翦眸盈盈地望过来,然后瞬间绽放了一个灿烂的笑。

  那立时变成顾意冬世界中唯一的色彩。

  从此,万劫不复。

  顾意冬看着面前笑容得体、从容与客户应对的乔落,眼神暗沉,心像是被一根细线紧紧勒住,吊在yīn冷的谷底来回摆dàng。

  落,离开我就这么让你如释重负么?

  他只觉体内如有一万只蚂蚁啃噬他的所有血脉。

  她竟然如此云淡风轻!

  她可知这些年他是怎样一个日子一个日子的生生挨过?

  她可知自己用了多少心力才堵住心上那个汩汩淌血的窟窿?

  而她,竟然在他毫无防备之时以他表弟的未婚妻身份满不在乎地登场!让他这些年挨的苦楚受的折磨瞬间全变成一场笑话!

  那个夜晚,他终于不能再假装,他看住钟进:意冬哥不是要跟你抢。而是乔落,本来就是我的。

  可是他自信的背后是多么的怯懦,他顾意冬无论走到多高,面对乔落,永远没有底气。

  不过是因为爱她,就找不到自己。

  他在员工档案中翻到乔落的住址,他也看见上面母亲那栏填着:已故。

  一瞬间就已经心软。

  这么些年,他总是想着,以乔落的骄傲坚qiáng一定会在大洋彼岸开拓一片新的天地。可是他没有想到这个变故。他久久地盯着档案上那短短的两个字,只觉那凄凉之意铺面而来,他觉得心,痛。久违啊……

  他知道他可以问贺迟,可是他不要。因为是乔志国的妻子,所以他不要;因为询问的对象是贺迟,所以他不要。

  他记得那天的混战,贺迟吊儿郎当地倒在地上,讽笑:顾意冬,我跟大钟说的是真的,我跟乔落在一起三年!

  他眉目不动,只是看着贺迟:我不信——因为,你爱她。

  贺迟愣了一下,眸光一闪,大笑起来,然后猛然翻身剧烈咳嗽。

  他是不信,可是,他仍然不想去跟别的男人打听乔落的过往。

  从那之后,多少个夜晚他整夜守在她家楼下,看她灯亮灯灭,就是不敢跨前一步。

  他们都知道,这一步不只是要迈过七年的岁月莽莽,还有那他们无力埋葬的前尘往事。

  那个夜晚终于凭着一股酒劲一鼓作气地冲到她的房门口,却生生止住,不敢敲门。

  寒冷的楼道里,他久久地将头抵在她家冰冷的防盗门上,拳头攥得颤抖。

  终于一步一步地退后,然后就这样傻傻地站在yīn暗的走廊里,僵直地痴站着。

  那一刻在金融界迅速崛起的传奇人物顾意冬,那个永远淡定自若、目光犀利、坚定自信的顾总完全消失殆尽,只余一个傻小子顾意冬,孤单单地站在三九天的楼道中,茫然而无措。

  他问自己:你为什么在这里?你凭什么在这里?你要做什么?你能做什么?

  当门打开之时,顾意冬傻住了,慢半拍地想:他终于盯出幻觉了。

  可是那个人那么真实而憔悴地立在那里,他甚至听见了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天,他终于又见到了她!他甚至听见了她的声音!

  一团乱麻都不能形容他当时的头脑,一片兵荒马乱中他却清晰地辨识出——她认出了自己。

  她认出了自己,在这个昏暗的走廊,在隔了这七年的山长水阔,在他这么láng狈地站在yīn影处的qíng况下,她仍是一眼就认出了自己。

  这个认知那么轻易地就击溃了他所有坚硬的、冷酷的、自我保护的伪装,他整个人无力的虚弱下去,放任自己的心,他听见自己凄惶的声音:怎么办?我发现我受不了你嫁给别人。

  那么软弱,那么软弱。

  那之后的日子,他常常觉得这一切都是一场大梦,他有些战战兢兢,总觉得这梦随时都可能破灭。

  他试着想在过去和将来之间找一个立足点,他找得心力jiāo瘁,却不想让她看穿。

  他努力对她好,像他发过的誓言一样,对她好。可是那样的力不从心。

  他开始疏远贺夕,希望迫在眉睫的婚事能有转圜余地。可是她根本不领qíng。

  他无数个夜里又梦到那片苍茫的高原,心悸惊醒,然后痴傻的对着她的睡颜直至天明。可是睁开眼后,他们却从不敢凝视对方的双眸。

  无数的话,他们只说半句,无数的问题,他们埋在心底。

  可是他总是想着,只要她还在,那么,总是好的吧。

  但是终于,她那么坚决地说:“意冬,我要离开你。我们结束。”

  落,我的落,你怎么可以再次离开我?

  你可知当年你潇洒地转身,而我是多么凄惶慌张地跟在身后,一步步地追?!

  你怎么能够?!

  “不不不!王总,我真不能喝酒,我酒jīng过敏,真的!我这杯酒喝进去立马就歇菜!不信你问顾总!”乔落对着面前那杯足有二两的白酒连连摆手。

  一桌人都看向顾意冬,乔落也望向顾意冬。

  面对他,看着他,一想到要离开他,可能再也见不到他,她不是不心痛。

  她很痛,真的很痛。像是生生要剜去她心头最滋养的一块ròu。可是剜去了,还有剩,还能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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