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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宫柔妃_林笛儿【完结】(59)

  千姿愕然地抬起头。区子秋照例已先行离开了。

  “先生为什么这样问?”

  “子秋的表qíng写着的就是这样的问题。子秋就是他娘亲走时,都没有这样悲痛过,而现在能这样让他悲痛的,只有你。”

  “我终是要走的。”她无助地自语。

  “人生聚散,再深的缘,终免不了一场分离。所以才要在能相守时,好好珍惜。”

  “免不了的分离。”她神伤地重复着,“那么就不要相聚吧,我宁可孤独到老。相聚后再分离,太痛。”

  “唉,qíng缘最不能勉qiáng,你如果狠得下心,我会尊重。”赛华佗象一刻老了许多,“谁少了谁都会活下去,但是……你真的能了无牵挂吗?”

  他夹着医书,叹息着出去了。

  千姿熄了烛火,虚弱地掩门出楼。星光明亮,晓月西挂。穿行在花树之间,看着身影被月光拉得长长的,她蓦地有哭的冲动。

  这一阵,变软弱了,动不动就满脸泪水。年岁渐长,心反到没有从前qiáng壮了。

  山庄的夜晚,不时有照料病患的家仆走来走去,见了她都会停下打声招呼,她好象也成了山庄的主人之一。她徐徐地行着,远远地看到书楼中区子秋房间的灯火亮着,他的身影映在窗户上,仍然那么俊美。

  悄悄推开院门,涩涩地叹了口气,她站在院中,仰起头,任月光洒在双肩。

  何时,楼栏前多了一个人,深深地看着她。

  象有根线相牵,她侧过身,彼此相互对望着,没有任何人讲话。

  夜风有点凉,她轻拢住双臂以驱走寒意,恍惚中,他已走到她面前。

  目光闪烁不定。“你不走了,是不是?”语气急迫却又不敢确定。

  “我……”她声音沙哑,脑中一片空白。

  “小千,我好开心。”他狂喜的把她拥入怀中,紧紧的,再也不想佯装坚qiáng,“这几日,我都怕你真的一走了之,而我又没理由留你,幸好你没有,你没有。小千,小千,小千!”

  颈部传来湿热,是他夺眶的泪。千姿闭上眼,泪水也划过脸腮。

  第六十四章,此恨无数 (一)

  “咳……”

  剧烈的咳声从锦帐内传出来,掀动的chuáng铺,显示chuáng上的人正在痛苦的忍受着的侵袭。

  “皇上,你还好吧?”锦帐外,沈公公面露忧色,几次想上前去,却又想起皇上的吩咐,不敢轻举。

  自国势稳定,国qíng稍有起色后,皇上的身体却不如从前了,一熬夜,次日便咳个不停。大前日,皇上说那天是季小姐的生日,一个人御花园中踱步到凌晨才回,隔日,咳得连血都吐出来了,在场侍候的太监和宫女吓得手足无措,递手巾的递手巾,请御医的请御医,当场乱作一团,而他连老泪都吓出来了。

  “勿惊,只是着了点凉,没事的。”当时皇上微笑着如此说。

  可从前日起,皇上没象以前多休息下就好起来了。半夜,他睡在外侧听见他的咳声,那剧烈沉重的咳声,听了令人心惊。然而,司马晔冷漠得不许任何人近身关心,而他眉宇也锁着一股说不出的黯然。

  虽然司马晔并不把心qíng放在脸上,但是熟知他的人都知道他非常思念季小姐,常在散朝后,他便服出宫,呆在楼外楼季小姐从前居住的寝室,沉默地看着她从前穿过的衣衫,还有断指后便没有碰过的古琴,神色凄然。

  说来,季小姐走了都两年啦,孔综他们走遍了全晋朝的角角落落,每每捎回来的信笺都是杳无音信。一捧着那些线笺,皇上就会好几日不怎么用膳。

  “皇上是心病。”御医的声音惊醒了沉思中的沈公公,“长年来疲劳过度,加上心思郁结,造成气血滞郁。”

  “皇上他……”沈公公朝锦账望了一眼,压低了声音:“究竟病况如何?”

  “唉,”御医摇头叹息,“他是自我放弃,再好的汤药也无济的。皇上年岁不算大,还未而立呢,本应体健声朗,可他想任由这样的状况发展,我也没有办法。”

  沈公公一听,脑中嗡嗡轰然,皇上他……他这是在自nüè啊!怎么会如此?为何会这样?

  “沈公公。”一阵猛烈的咳嗽之后,司马晔气喘喘地喊道。

  “是。”他连忙应声。

  “今日成都王有去听太傅授课吗?”

  “老奴早晨去查看过,太傅正在给他讲治国之道呢。老奴问了几句,太傅夸他非常认真,而且人如其名,聪颖得很。”

  “那就好!”司马晔欢喜地半躺在chuáng上,如果他有个三长两短,这大晋朝也不会乱的,成都王司马颖可是他在众多王爷中挑选出来的。但一会,又浓眉紧皱,“朕的江山刚刚国泰民安,有些朝臣就蠢蠢yù动,朕听说洛阳有些酒楼竟然有大臣公然叫卖官职,真是无法无天了。”说着,他气得一拍chuáng沿,又引起一阵猛咳。沈公公直听得心颤颤的。

  “去,唤匡丞相过来,朕一定要严惩此事,锉锉他们的锐气。”

  “皇上,老奴听说匡丞相已让刑部勘察此事了,皇上不要着急。匡丞相今日告假,没有上朝。”

  “哦,身体不适吗?”

  “不,匡太妃今日回府省亲,他在府中接驾呢!”

  “太妃省亲?”

  “嗯,老奴没有知会皇上,落痕来禀时,老奴随了她的意。她这一年多一直没出过同心阁,难得有这样的想法,老奴就自作主张了。”

  “嗯,挺好的!”司马晔微闭上眼,虽近在咫尺,但他很少遇到匡似画,听说瘦了许多,也憔悴了许多,世事催人老啊!

  不知不觉,他也老了。

  第一年,他坐在千姿的寝室中,回想起当初相识的点点滴滴,心中还充满希望。

  第二年,他再次来到楼外楼后院,亲手种下满院的药糙,审视自已的内心,一片挚qíng依旧,而他对千姿已不敢确定。二年多,口信、书信,什么都没有,她也许已不在人世,也许已有深恋之人,每想到这,都不禁打个冷颤。人终是自私的,他怎么也不能接受千姿属于司马晔以外的任何一个人,但如果不在这人世,他……他也许会走得很快。

  但有种预感,他可以感受得到她一定活在这世界的某个地方。

  他轰轰烈烈把国家治理得如此富裕,想让她知道他很努力也很好,而皇上一直未大婚的消息更在全国传遍,二年了,她应该能释怀。

  可是,依然踪信全无。

  心悄悄冷了,麻木了。无论是百姓丰收的喜讯,还是边关的捷报,他都感觉不到一点快乐。

  愤怒,凄凉,伤痛,冷然,想在看到她时,痛骂她几声,尔后再狠狠将她抱紧,告诉她她害他害得很苦。

  可她又在哪里呢?

  “沈公公,快过年了吧!”长叹一声,他耷拉下双肩。

  “嗯,明天送灶王爷上天,照理皇上该领着宫中大大小小祭下天的。”

  “朕起来吧,总躺着不是个事。”司马晔披件狐裘,探身下chuáng。头晕晕的,眼前还冒些金星,他晃了晃,沈公公忙上前扶着。

  “唉,未老先衰,朕没用了,公公你扶朕去园子里走走吧!”躺着chuáng上,越躺越象个病人,走走,还能生些气力,现在还不是他能倒下的时候。

  园中万花凋谢,宫墙内探出的梧桐枯枝,为冬天增添了几许萧瑟气息。天空灰蒙蒙的,象要下雪。气温冷得彻骨,司马晔拉紧狐裘,徐徐走着。

  不远处,一大群太监、宫女急促却整齐单一的脚步声迅速接近。司马晔闻声抬头,看到一顶紫色昵轿停在同心阁前,他停下脚步。

  她这么快就回宫了吗?

  “见过皇上!”绣着银边的紫绸轿帘一掀,步出匡似画纤弱的身子。纵是消瘦如纸,仍是令人窒息的倾国丽人。她抬头看到司马晔,一愣,淡淡施礼。

  人生如戏,曾经差点成为夫妻的二人,此刻却是保持着客气有礼的距离,形同陌路。

  “怎么没在府中住些时日?”他侧头凝视着冷漠的她,轻声问。

  “呆久了,睹物思qíng,只会徒添伤悲,回不去的岁月,不看也罢。”她幽幽地说,故意忽视他语气中的真诚。

  一年多未曾谋面,他的消瘦让她吃了一惊。千辛万苦得来的皇位,坐得不舒坦吗?

  相对于她的漠然,司马晔神色温和,脸上漾着暖暖的笑意,“岁月对任何人都是公平,无论快乐还是悲痛,都无法回首,所以才要勇敢地向前看。你不要总呆在同心阁,可以和其他妃嫔在园子里走走,也可以常常回府看看。匡夫人身子可好?”

  “一般!”娘亲的眼睛都快哭瞎了,她看得心碎不已,象逃似的跑出相府。眼不见为净,躲在这深宫,身边都是和她一样的数着年轮等死的女子,她还好受些。

  司马晔抬头望着遥远的天际,轻声说:“你还记得朕的母后吗?”

  她一愣,那个曾经视她如已出,为了她的清白不惜以命相赠的皇后,“嗯!”她神色沉重地点点头。

  “朕十六岁时离开她,久得有时都快想不起她的样子。朕只要一听别人谈起娘亲,朕就不由自主想起她。朕贵为天子,却很羡慕有父有母的人。太妃娘娘,与朕比较,你很幸福。”

  一声“太妃娘娘”,狠狠刺痛了匡似画的心,也让她意识到此时的处境。她一咬下唇,冷冷笑道:“此话差矣,与皇上相比,本宫哪里幸福了?生不如死,还折磨着一对双亲以泪洗面,活着已如罪人。而皇上呢,救朝庭与火热之中,给万民以泉水之涌,千秋之后,史书留名、万民景仰,子孙传颂。”

  一边的沈公公挑起眉毛,诧异地看着她。

  司马晔不以为意,了然一笑,“朕懂你的痛,其实,朕的痛并不比你浅,能如何呢?都要活下去,是不是?天气冷,早点回阁吧!”

  匡似画一张俏脸蓦地又红又白。

  天降下了纷纷白雪。

  司马晔笑了笑,优雅地伸出手,接住了从天而降,今年的第一朵雪花。

  “朕自十六年以后,直到今日才有闲qíng赏雪。沈公公,扶朕往里走走。”他温文的笑说着,那唇边的开朗又闲适,是她从未见过的。

  她冷酷很久的心不禁涌上罕见的温柔,凝视着雪花中的他,那秀雅又寂寞的修长身影,与十几年前城门外送行的少年重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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