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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之痕_林笛儿【完结】(46)

  她低下头,有点窘。“我该回去休息了!”她回身指指那几排拆迁房。雾已经散了许多,平房外墙上显目的“拆”字跃入他的眼帘。“那是你的家?”他很诧异。

  “对呀!都市里的小庭院,羡慕吧!一个人住一大排。”她挥手道别。

  “只要不下雨,我每天早晨都会在江边跑步。”他看着她单薄的背影,轻轻地说。

  迟灵瞳回过头,愣了会,才明白过来,“那我们以后见面的机会多了。明天是晴天哦,明天见。”

  “明天见!”这仿佛是一个美丽的约定,他俊美的唇角不由自主地飞起。

  迟灵瞳已经很久没和人有约了,她的车轮是懒散的,她的轨道是孤单的,不需要考虑会车,没有时间限制,没有起点,也不知终点。和萧子辰所谓的约定,只是话接话,她掉头就忘了。第二天,她睡到正午,起chuáng后去了书城,她要买些资料。她和迪声都是搞设计的,一个明亮宽敞的书房是必须的。书柜必须定制,可以考虑与天花板连接。为了翻阅方便,书房里要备有一把木梯,但不能占据很大的空间,式样也要简洁雅致,不然书房看着就像个作坊似的。书柜的木质用樟木比较好。房子挨着江,湿气重,书要小心呵护,不能受cháo。樟木防虫又gān燥,再适宜不过。就是木梯让迟灵瞳苦恼了。在书城泡了大半天,也没半点灵感,最后只淘了几本书。

  下车时,晚霞正灿烂了西方的天空,霞光铺满江面,竟把江水染成了橙huáng,一波波地dàng漾,迷醉了江岸,看花了行人的眼。迟灵瞳眯着眼向前走,就在昨天早晨她与萧子辰分手的地方,萧子辰站着。要不是运动装换成了休闲装,她会以为他把自己站成了一棵树,根系牢牢扎在土壤里。

  “萧教授,下班了呀!”纸袋有点沉,她换了个手提着。她无意寒暄,天气太热,她要赶快回去冲个凉。

  萧子辰不说话,也没动弹,那谴责的小眼神瞪得迟灵瞳莫名其妙。后知后觉,脑中火花一闪,她讪讪地笑了两声:“对不起,我有事就……没去江边。”

  “如果做不到,就不要随意承诺。”他天没亮时就在这等,中午又来了一趟,刚刚,他还去拆迁房附近转了一圈。是有点生气,更多的是担忧,像是怕她会突然不见似的。

  迟灵瞳看着他较真的样子,真有种“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无力感,但她计较不得,因为萧子辰脑子受过伤。“是我的不对,以后一定改。我有点累,如果你没别的事,我回去了。”

  萧子辰没说有事,也没说再见,上前一步,接过了她手中的纸袋。“都是建筑方面的书?”

  “我乱看的。”迟灵瞳脸上挂着“无意深谈”,萧子辰不知是看不懂,还是假装没看到。路两边杂糙丛生,无荫无拦,只有一棵砍倒多日的大柳树横卧在路边,阳光晒,风雨淋,树皮都剥落了,露出里面白戚戚的树gān。他也不嫌弃,就树当座,拿出一本书翻了起来。这画面太过闲qíng雅致,迟灵瞳半张的嘴巴很久才闭上。她不得不忍着一身的汗在一边坐下。“好看吗?”她半开玩笑半讥诮地问。

  那本书是当代建筑学家汉宝德先生的散文集《建筑笔记》,分四个部分:《伦敦散记》,《欧美建筑之旅》,《建筑与文化》,《艺术与美育》。迪声曾经答应过她,要好好地为她讲述西方建筑,他是个不守承诺的人。她想在这些字里行间,看看能不能找到迪声留下的痕迹。

  “外行人当游记看看,还行。如果是专业人士,不建议看,这本书太片面。每一幢建筑,在不同的人眼里是不同的风景。想了解,必须走近它亲近它,用你的眼你的心去感知。”萧子辰合上书,一本正经地说道。

  “你……懂建筑?”在迟灵瞳的理解领域,如果建筑和艺术有点枝枝末末的联系,是说得通的,但建筑和医学,那应该是黑色人种和白色人种,追朔到十八辈,也不会沾亲带故。

  萧子辰愣了下,“我觉得我是懂的,可是太具体,我又说不清楚。”俊伟的眉宇蹙起,看着有几丝疲惫,莫名地令人心疼。迟灵瞳忙宽慰道:“也许你之前有这个业余爱好,所以你才选择搬到憩园?”

  “我喜欢憩园的建筑理念。”他抬起头,看着渐渐被暮色笼罩的憩园。“不以营利为目的事物,总能呈现出最美最真的一面。不管我们身在哪,我们都必须承认,很多时候,我们都无法选择邻居。我们在一个地方住几十年,说不定对面住着谁都不知。在这个时代,人qíng冷漠,已成一种现象。很多优秀的人,由于这样那样的束缚,不得已陷于一时的困境。憩园,敞开了一扇大门。住在这里面的人,没有行业歧视,没有薪水丰厚之别,他们志趣、品xing相投,见面亲切地招呼,邻里之间欢乐地畅谈。憩,安然恬静地休息,园,有着美丽景致的居所……灵瞳?”萧子辰听到了一声压抑的抽泣。

  迟灵瞳在拼命地拭泪,却怎么也拭不尽。夜色已经浓重,树gān离林荫大道有点远,路灯的光束勉勉qiángqiáng照过来,她看不清萧子辰的面容。听着这样的话,这样的语气,恍惚间,时空jiāo错,好像那日在桂林路,她和迪声站在空关的庭园间,说着憩园。突然,她想紧紧地抱一抱萧子辰。

  “我……饿了!”这是怎么了,先是在街上恍似看到迪声的身影,又一再地对着萧子辰联想起迪声。是思念成了魔,不然就是病了、疯了?

  “这附近有餐厅吗?”萧子辰虽然不知她怎么了,但他知道她在说谎。

  “暂时还没有。我回去随便吃点。”她伸手,yù接过纸袋。

  他迟疑了下,递了过去。“灵瞳,你很爱很爱……他么?”

  夜色里,听着他低哑地问了句,迟灵瞳心口一窒。这么久了,似乎还是第一次有人在她面前直接提到迪声,别人都是刻意回避的。也许是萧子辰失去了记忆,他完全可以视作是陌生人,也许是这一刻,她心中翻涌着迪声的点点滴滴,很自然地就脱口说道:“我们认识的时间都不足一年,说刻骨铭心,好像很假,可是心里面真的就满满的,塞不下第二个人。可是我不知他是否也是这样的感受,他送给我两块表,代表他的从前和将来,他出意外前,一直在给我打电话,但他……做了一件事,让我很痛很委屈很无助。我不需要他许诺从前与将来,我只想听他一句解释,安慰我惊惶不安的心,告诉我他的爱是完整的,没有欺骗……他什么都没有说,就那样走了……那种感觉,那种感觉,那种感觉……”

  “别说了!”萧子辰握住迟灵瞳抖个不停的手,“我懂的,懂的……”那是一种茫然无措,和他一般。一堆的手术器械摆在他面前,他说不出名称;大部头的医术著作,他看个封面,眉就蹙了;孔雀说是他恋爱三年的女友,已谈婚论嫁,他一眼就看穿她不安分的灵魂,她笑的样子,她讲话的语气,统统不喜欢。他只是脑子受过伤,又不是灵魂被掉了个,为什么会改变这么多?他也很想上苍给他个解释。“你还在等,是么?”

  是的,等着,哪怕是个梦,只要一句,她便可拼命爱下去。哪怕孤独,也是幸福。但迪声从未出现过。

  “你看似聪明,其实是傻。”萧子辰曲起手指,以手背拭去她脸颊上的泪水。泪水仿佛很烫,灼痛了他的手,连着心也是一疼。

  “也许吧,但我仍然庆幸能和他相遇,他真的很好很好。”

  肯定的,不然怎会让她爱得这么痴。她走了,萧子辰仰起头,夏夜繁星簇簇,不知怎么,很妒忌那个他。

  萧子辰不知从哪个渠道找到了迟灵瞳的手机号,明朗的清晨,她要是没在江边出现,一个电话就打了过去。搞得迟灵瞳像被绑架了,生活不得不规律起来。偶尔有个事,还得提前一天请假。迟灵瞳没有办法责难一个病人,咬牙忍了一周后,向孔雀开火了,责问她怎么不多多关心萧大教授。如果细细品味,这话是有许多疑点的,孔雀倒没多想,懒懒地应道,怎么关心,我连人都见不着。迟灵瞳问你们都不约会吗?孔雀哼道,自他搬去憩园,我们就电话联系。他说单身男女,相处要有尺度。笑死人,要不是我懒得和他扯证,我们早老夫老妻了。你……就这样由他么,要是他永远恢复不了记忆呢?迟灵瞳结巴了。孔雀叹了口气,不知道,他现在脾气不是一点大,那眼神狠起来拒人于千里之外,我不想受那个罪。随他吧,想他也不敢不对我负责。

  挂了电话,迟灵瞳突然哆嗦了下,惊的。

  第二天与萧子辰见面,她一会儿看江,一会儿看天,就是不看他。绕了憩园两圈,晨风中,萧子辰用毛巾擦了擦脸,说道:“我有个消息想先和你分享下。”

  “你恢复记忆了?你要和孔雀结婚了?”她来了劲,大眼睛乌黑漆亮。

  萧子辰气得敲了下她俏丽的额头,不喜欢听她说这些,像要和他拉开距离似的。“我考虑很久,准备改教专业英语。”

  “你……可以吗?”当年,迟灵瞳还泡在建筑学院时,工科英语学得那叫一个摧残身心,拗口的单词把嘴巴都扭歪了。而医学上的一些专用术语更可怕,又长又生涩,学得人想喊救命。

  “我已试讲过两堂,可以胜任。”

  “怎么会突然想教英语了?”

  也是一个偶然,萧子辰现在在学院主要负责香港那边的投资资金的使用和学生jiāo流的申请,算是在搞行政工作,人很清闲。有一天,他去教学楼有事,突然听到阶梯教室里一阵喧哗,走过去一看,正在上公开课的英语老师晕倒了。有两个校工过来把老师抬走,他临时走进教室安抚学生。捡起课本,看了几眼,扔开。上百双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他,他为了把余下的时间打发掉,就用英语讲了几个小典故,然后让学生们自由讨论。这下,勾起了学生们的兴趣,你一言我一语,反应很激烈。英语老师是突发阑尾炎,必须动手术,这都六月了,还有二十多天是学期末,也抽不出老师来代课,于是,萧子辰挺身而出。

  听完萧子辰的讲述,迟灵瞳仍狐疑地摇摇头:“你这是误人子弟,我爸爸学了八年的专业英语,现在才在大学里混口饭吃。”

  萧子辰安之若素:“眼见为实。”

  “你不会是邀请我去听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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