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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处风景如画_林笛儿【完结+番外】(4)

  没有雪的冬天是寂寞的,而这样似有似无的雪更加深了冬天的寂寞。路边的糙坪被雪薄薄地覆盖着,像纸,还没人动过。灯光下的白色是无际的,幽然地延伸到景物里,留给人无尽的想象。

  走着走着,感觉到有一辆车往路边贴过来,这是违障的,那车却不在意,挨近路芽时,车停下来,车门打开。

  画尘站住,打量着里面的何熠风,他在毛衣外面加了件深青色的大衣,真是耐寒。

  没有人出声邀请,也没有人出声询问,目光jiāo集了一会。画尘先撤,掸掸肩头的落雪,上了车。车无声地向前滑行,仿佛两人预先约好在这里等着似的。

  车里开着暖气,因为时间不长的缘故,不算太暖和。画尘摘下手套,搓搓掌心,咕哝了几句。

  何熠风专注地辨识着外面的路标,没听得清楚,“你说什么?”

  画尘饶有兴味地回道:“我在背诗,拜伦的。”

  若我见到你,事隔经年。

  我如何对你,以眼泪,以沉默!

  她用中英文各吟诵了一遍,何熠风以沉默相对,他无法分神。滨江今晚的路太难开了,而且这个时点,亮着灯的餐馆门前都排着长队。

  来滨江十天了,他还没来得及熟悉这座城市。稍微深的印象是到达滨江的那个下午,天气晴朗,落日的余晖灿烂了半片天空。飞机在两千米的高空,空姐在广播里用甜得发腻的声音说,还有十分钟,飞机即将降落滨江机场。他当时非常疲累,懒懒地拉起舷窗幕布。纽约到北京的空间距离是一万六千公里,时差十三个小时,再从北京转机到滨江,他已不知今夕是何夕。

  滨江就在这时撞入了他的眼帘。

  从高空俯看滨江,这座城市有如房产公司制作的一个jīng美沙盘,高楼,绿树,宽敞的街道,近郊的青山,湖泊,田野,还有那丝带般、绕城而过、滔滔不绝向东奔流的长江。

  当时,心里面轻轻叹了一声:哦,这就是滨江啊!有着江南山水的秀丽,又不失都市的繁华绚丽。

  至今,他都不太相信自己来滨江接下鸣盛公司总监一职。他在美国国家地理频道那份工作很不错,有挑战,有趣味,高品质,每天都非常充实。他有自己的项目,资金不受限制,可以自由地发挥,有可以一起喝酒,旅行的朋友,有默契合作的搭档,生活非常愉快。

  有天,国内来了一个参观团,是由各地方电视台的部门负责人和一些杂志总编组成的。因为是华人,便由他出面接待并负责讲解。参观团的领队告诉他,国内各大卫视准备成立旅游频道,想制作出优秀的纪录片,特地来这里学习。

  他在自己的职责范围内,尽力做出最好的安排,参观团非常满意。结束那天,公司特别举办了送行酒会。他一桌桌的敬酒,和大家寒暄。

  酒会过了一半,有个半百男子把他拉到一边,自我介绍他是一家文化公司的董事长,叫周浩之。他qíng绪有些激动,说他一直有个梦想,想出一份品质jīng良、内容不凡的地理杂志,讲风景,讲民俗,讲美食,讲住,讲行……不是泛泛而谈,照本宣科,要有独特的视角,无穷深远,有着震撼力的视觉和灵魂激dàng。他已想好了杂志名称,就叫《瞻》。瞻---往上往前看。

  可惜它现在是只四不象,说到这,周浩之失望地摇摇头,然后,目光灼灼地看向何熠风,你能回国帮我么?

  何熠风诚实地回道:我对杂志一点也不了解。

  他笑了,医科大学里也没电视策划这门课程。

  何熠风没有说话。

  我信任你,你绝对担得起这个重任。他拍拍何熠风的肩,举起手中的酒杯,轻轻与何熠风碰了碰。我的公司叫鸣盛,在滨江,那是一座不大的城市,风景秀丽,生活节奏缓慢,你会喜欢上的。如果你回国,我给你足够的空间与资金,人员随你调配。怎样?

  他给了何熠风一个月的时间考虑。第二天,参观团就回国了,何熠风飞去了印度,那里有支摄影队在拍摄印加文化遗迹。

  从印度回来后,他向公司递jiāo了辞职书。林雪飞是他的助理,和他一同辞职。

  林雪飞是这样理解何熠风的决定,不管多么美的风景,看多了,就会产生视觉疲劳。同理,再好的工作也会让人有倦怠感。换个工作环境,才能有新的激qíng。

  何熠风失笑,他从来就不是一个有激qíng的人。曾经,有一个人给他起了个外号:夫子。夫子---称呼读古书而思想陈腐的人。

  在第三次绕过市中心那座像飞鸟般的标志xing雕塑时,何熠风选择了放弃。他瞟向身边安静得出奇的阮画尘,“你是滨江人!”言下之意,这领路,找餐馆,该是你的事。

  阮画尘本来是蜷在椅子上,听了这话,直起腰,朝外面看看,“怎么还在这,这么久,我以为都过江了呢!”

  何熠风嘴角抽了抽。

  “平安夜又称qíng人夜,像样的餐馆,咖啡厅,估计排到半夜也没戏,我想想。”手指在脸腮上轻弹着,眼珠转了转,朝他抿嘴一笑,“幸好,还有个地方。”

  她指挥着车左转右拐。

  雪疏风骤,雨刮器摆个不停,灯光像被分割成一块一块,忽明忽暗,视线并不清晰。穿过一条又一条大道,何熠风终于听到阮画尘说到了。

  他呼出一口长气,解开安全带,手机响了,是那种称之为落伍却很传统的电话铃声。他不喜欢那些所谓的个xing铃声,有些人还为不同的来电设置不同的音乐。手机就是只通讯工具,功能太多,也成四不象。

  他还没拿出手机,副驾驶座上的阮画尘手忙脚乱地拉开搁在膝盖上的包包拉链,“手机呢,手机呢?”嘴里不住地念叨,她把包半侧着,对着外面的灯光。

  “不是我手机,你也用这铃声?”她在包包的角落摸到了手机,摇了摇。手机很安静。一时间,她像是很失落。

  何熠风任由手机催魂似的叫着,他看到她的包包里有一只四四方方的盒子,用海水那样蓝的缎纸细心地包着,顶部,丝带扎成一个可爱的蝴蝶洁。圣诞礼物?送给某个男人的圣诞礼物?

  他按下通话键。来电话的人是翼翔航空公司的大公子印学文,他和他就见过两次面,不算熟悉,而印学文却已把他归为朋友类。印学文在加拿大呆过四年,所以他认为,他和何熠风都属于海归派。

  “熠风,怎么还没到,等你好一会了。”背景电子乐震耳,印学文直着嗓子叫道。

  “不好意思,我约了朋友。”

  何熠风语气和温度一样冰冷,印学文却不在意,他就欣赏何熠风冷冷淡淡的样。“我以为你在滨江的朋友只有我一个呢,是不是女人,想不到你下手挺快的!”他暧昧地笑着,“那就妨碍你了,玩开心点。”

  其实没有解释的必要,何熠风沉吟了下,还是说明了。“不是!”

  “不是女人,还是你没上手?哈,我们今天要玩通宵的,你那边结束得早,就过来。不会让你白来的,几个空姐都非常正点。我还有事找你,是公事,不是私事。”

  真难得,印学文在圣诞夜还想着工作。何熠风觉得真像一个黑色幽默。

  车身内的空间狭窄,印学文的音量又大,阮画尘想装着什么没听见都没办法。她把脸别过去,不让何熠风看到她脸上放大的笑意。

  打开车门,呼呼的冷风刮在脸上刺刺地痛。

  是家西点店,店名叫“简单时光”,铁艺雕花的大门,上面应景地挂了一个圣诞花球。推开门,飘入耳中的是轻快的美国乡村歌曲《老橡树上的huáng丝带》,空气里浮dàng甜滋滋的糕点香,画尘嘴角qíng不自禁上扬。冬夜听这首歌,太幸福了。

  店内有地暖,温度很适宜,从寒冷到温暖,何熠风的镜片上立刻蒙上一层白雾,他摘下眼镜,从大衣口袋里拿出手帕。

  站在一边的画尘悄悄呵了呵手,踮起脚,朝他的头发摸去。

  就在她快得逞时,不早不晚,何熠风抬臂捉住她的手,一扳,“gān吗?”

  “不是假发吧!”画尘问道。

  冷眸一深,他牵着她的手走向里面的卡座。

  “哇!”穿着女仆制服的店员嘴巴张得大大的,都看傻了,是那种羡慕的傻。

  这家店刚开张不久,没来得及宣传,店里的客人不算多。但是,不多的客人,也都jīng心修饰过,男的英俊,女的靓丽,看着就是郑重约会。今年流行糖果色,女子们身上衣服的色彩都非常鲜艳。画尘脱下羽绒大衣,里面是黑色的银行工作服,正正经经,胸前还别着工作胸牌,往这一坐,很煞风景。看着菜单上的西点介绍,画尘什么都不计较了。

  “我要这个,还要这个,再来两杯伯爵红茶。”她咽咽口水,指着菜单对店员说道。

  好识货。一款叫做缘份,是店里的招牌点心。朗姆酒,巧克力和核桃仁做成蛋糕坯子,配上纯正的奶油和huáng油,加上片片橙子。一点都不搭的几样物品,凑到一起,淡淡的微酸的奶油香和略有苦味的巧克力,让舌尖享受无尽美味,可不就是缘份么?

  另一款就叫简单,普通的三明治,翠绿的生菜,嫩huáng的jī蛋,鲜艳的火腿,雪白的奶油,光色泽就已是诱人。

  “先生呢?”店员问何熠风。

  何熠风眼中、耳中,只有画尘一个,其他万物皆是背景。

  “其他不要了,多给我们两只盘子。”阮画尘扬起脸,嫣然一笑,露出一口白白细细的牙,店员忽然想起一个许多年前在书上看到的形容:齿如编贝。

  仿佛知道他们又饿又冷,茶和点心上得都非常快。店员还贴心地送了两碟新样品让他们试吃。

  三明治一分为二,蛋糕一分为二,分别放入两只空盘。一盘推给何熠风,一盘留给自己。阮画尘先喝了口茶,再吃一口蛋糕,眼睛闭起,嘴巴抿着,专注地感觉着“缘份”的美妙。“好吃哦!”她告诉何熠风,接着,又叉起一块三明治放入嘴中,“啊,这个也好吃。”

  何熠风的胃下意识地痉挛了下。

  他在国外六年,即使做中餐非常不方便,但他坚绝不吃三明治,不碰面包。从前,他吃太多,吃到胃排斥。

  从前……并没有什么刻骨铭心的事发生,可是每一个节日,每一次季节变化,每一件大事,小事,他都记忆犹新。

  画尘到是吃得非常香,手机搁在桌边,吃两口,看一眼,仿佛在等什么重要的电话。盘子都见底了,它也没响。画尘短促地笑了下,一半自嘲,一半寂寥。如墨般的发丝在柔和的灯光下飞起一道光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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