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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处风景如画_林笛儿【完结+番外】(40)

  林雪飞拒绝了。“好吃不过饺子,舒服不过倒着。”他只想好好地睡个几天几夜,醒来后煮点饺子吃吃就好了。

  “何总呢?”部长看向何熠风。他侧着身站在窗边,手里一杯黑咖啡。这已是除夕的huáng昏,街上的车和人都比平时少了许多。天空是静的,街道是静的,树也是静的,心也很安静。

  “我也爱吃饺子。”他含笑把总务部长打发走了。

  有一年过年,画尘在除夕夜给他打电话拜年,告诉他她在看张爱玲的随笔。他没看过张爱玲的书,对她的认知,就是和胡兰成有过一段婚姻。张爱玲说,中国人过年,茶叶蛋,青菜,火盆里的炭塞,都用来代表元宝。在北方,饺子也算元宝;在宁波,蛤蜊也是元宝,眼里看到的,什么都像元宝,真是个财迷心窍的民族。

  哈哈!画尘乐得不行。他在电话这端也眉宇轻扬。

  林雪飞先走了,何熠风收拾了几本书,也锁门出去。下楼前,去了下特稿部。chūn节期间,校对和美编都需要加班的。简斐然也在,手里拿了本最新版的《辞海》,认认真真地翻着。

  “事qíng一天两天也做不完,今天早点回家团圆。”何熠风说道。

  简斐然书页翻得哗哗的,“何总过年都不回家,我们哪好意思早点撤。”明明是和他说话,眼帘抬都不抬。何熠风没猜她的心思,因为这些和他无关。在纽约工作时,没人过问你是否迟到或旷工或加班,你的时间你作主,但是在规定的期限内,你必须拿出作品来。他对鸣盛的员工也这样要求,如果他们坚持过节加班,他不会表现得特别感动。

  在车里,给画尘发了条短信,问她在哪?刚发完,就有回复了:我在开车。

  何熠风严重怀疑画尘现在手头非常紧,兼职做了出租车司机。无论是电话还是短信,她都在开车。

  除夕的憩园是冷清的,连路灯都只亮了一半。这里都是租客,大部分人回家过年了,停车位空了许多。何熠风和秋琪差不多同时从车里下来的,算是有点认识,相互道了声新年快乐。

  “画尘去哪了?”秋琪手里牵着一只小小的蝴蝶犬,“她好久没来练瑜伽,大家都想她呢!”

  好久?

  “从你去接过她的那晚,她再没去过。”

  何熠风若有所思地看着摇头摆尾的狗狗,点点头,上楼了。

  虽然母亲是古诗词专家,却是十指不沾阳chūn水,一点家务都不碰的。父亲桃李满天下,逢年过节,学生们的宴请数不胜数。何熠风对于年,观念也很淡薄。小的时候,是和保姆一块过。大了,就独自过。今年这是怎么了,下水饺时,看着沽沽翻腾的水饺,他竟然觉得孤单。明明很饿,吃了两只,就不想动筷子了。

  泡了个热水澡,应该穿家居服的,他却忙不迭地穿上外出的衣服,头发都没gān,匆匆下了楼。店铺关门了,就连超市也打烊了,只有一两家花店里还亮着灯。

  见到有客人来,小姑娘恋恋不舍地把目光从电脑屏幕上挪过来。“买花吗?”

  何熠风打量着养在水桶里的花束,品种繁多,朵朵娇艳。“嗯!”

  “准备送给多大岁的人?”

  “二十四”

  “哦,女朋友呀,那肯定要送玫瑰了。”小姑娘挑了一束鲜艳的红玫瑰,用银色星星图样的包装纸扎好。“今天是除夕,我给你打九折。”

  何熠风扶扶眼镜,“我可以只买一朵么?”

  小姑娘嘴巴张得能塞个jī蛋,然后,她愤愤不平地瞪着何熠风:“jiāo女朋友时,男人千万不能太吝啬。你现在花的是小钱,你想想,日后,她给你做饭、洗衣服、生孩子、问寒问暖,那是钱能衡量的吗?”

  “不能。但我只想买一朵。”

  小姑娘几乎是凶恶地从花束中抽出一枝,“一朵不打折。”

  付钱时,何熠风听到她在嘀咕着“小气鬼喝凉水”。

  静苑的大门前很有过节的气息,高高的门庭挂了一串红色灯笼,保安室的大门已贴上了对联。何熠风来过几次,保安看见黑色的辉腾,神qíng不再那么警惕。

  “哎呀,老师,不巧啊,阮小姐出远门了。”保安说道。

  何熠风正yù关车门的手一颤,人僵在车边。

  “走了有四天了吧,拖着个大行李箱。她没告诉你?”保安指指后面的保安室,“外面冷,进去暖和暖和吧,我们开着电暖器呢!”

  在这个时候,去远方?何熠风的心咚的一声坠落在地上,把地砸了一个坑,他感觉满眼都是飞尘,保安的脸渐渐失去了五官。他不禁后悔起来,画尘来憩园的那个晚上,明显带着心思,他应该多问几句的。

  “我能进去看看吗?”那么大的一幢房子,拉上窗帘,宅在里面写稿,从外面看,好像家中没人。保安可能搞错了。

  “如果你不相信,我现在就帮你打个电话。”不被人信任,保安语气硬了。

  “我相信,我只是想进去看看。”何熠风很坚持。

  保安看看何熠风,大过年的,算了吧,满足他这个心愿。

  静苑里是不允许燃放烟花爆竹的,虽然住户多是商家。树木、小径、人工湖、假山,不远处奔腾的江水,与门外沸腾的节日气息,仿佛在另一个时空。电梯直达顶楼,称职的清洁工,把电梯门都擦得锃亮,画尘门前的脚垫gān净得像刚刚铺好。

  画尘不用门铃,管理这么严,她从没有陌生来客。

  何熠风默默地站着。

  画尘满十六岁那天,画尘说想吃韩国料理。那几年,受韩剧的波及,韩国餐馆像雨点般落在宁城的角角落落。姑姑在追《媳妇的美好时代》,一集都不能拉,没和他们一同过去。他点了jī汤面,画尘要了石锅拌饭,还点了一份烤ròu、一份明鱼汤。饭端上桌时,听得热气滋滋直冒。画尘拿起调羹,一勺一勺地翻动,有些未及波动的米饭已在锅底粘住。她用力一刮,刮出一片锅巴来。

  画尘嚼得嘎吱嘎吱,真的好吃!她把咬了半片的锅巴递到他嘴边。

  他似乎是极其自然地张开了嘴巴,接住了那片锅巴。

  那一晚,何熠风失眠了。他向来是个会学习会休息的人,平常就是天塌下来,对他也没任何影响。那个晚上,天并没有塌下来,还下起了小雨。chūn寒料峭,细雨如毛。

  在辗转反侧N次之后,他在半夜起了chuáng。从医学院到画尘的小区,有八站的路程。他骑了辆自行车,一手扶车把,一手撑伞。画尘的房间灯已熄了,他没有上楼,没有喊叫,没有唱歌,就那么站了一会,然后,傻傻地笑了。

  何熠风俯下身,把玫瑰放在门前。卖花的小姑娘气得都没给花包扎下,这是一枝朴素的玫瑰,离开了土壤,叶子有点微卷,花却还没绽放。

  除夕夜真是太冷了,走了几步,血液都像凝固了。上了车,开了暖气,等到血液畅通,指尖可以自然弯曲,他拿起了手机。

  这次没人说“我在开车”,是个天王歌星在一遍遍唱“恭喜你发财”,在恭喜到第五遍时,他听到一声抽气声,像是疼,又像是冷。

  “何夫子,过年好!”

  嗯,嗓音脆亮,背景里呼呼的是风声。“你在哪?”

  “长白山。”

  “温度多少?”心疼、气愤,各种心qíng溢于言表,何熠风声调不觉提高。

  “二十几还是三十几,我没注意这事,反正差不多,很冷。”

  “gān吗跑去那么远?”

  画尘理直气壮:“长白山最美就是冬天呀,游人很多啊!不知道《林海雪原》是不是在这拍的,太壮观了。你还在滨江?”

  “我迷路了。”那几盏红灯笼,被风刮得东摇西摆,光束也跟着摇摆不定,何熠风闭上眼睛。

  画尘笑:“要我给你指点?”

  迷路怕什么,地球是圆的,顺时针走,终会走到原点的。宁城附近有些小山,有时他们在周末去爬山。画尘不爱走别人踏过的山路,专挑奇奇怪怪的地方走,他说会迷路的,她下巴一抬,这样反驳他。好像他是个胆小鬼,而她是个顶天立地的女汉纸。这位女汉纸,却又偏偏唯心,在考试前,都要拉上他去寺里烧香拜佛,求菩萨保佑她考试过关。他吼她,菩萨连这个也帮的话,你还上什么学。可是每个人心里都要有一个信仰吧,虽然不能全心依赖,至少不害怕呀!他无语。

  “现在有航班去长chūn吗?”他突然打定主意,就去两天,看一眼她,然后赶回滨江,迎接《瞻》的首刊发行和书屋的开张。

  电话里静默一片,只有电流声咝咝地响。

  “阮画尘!”

  她哦了一声,他听出她的不愿意。“我想一个人呆几天。”声音很轻,却非常有力。

  果真是有事发生,而她选择了独自消化,没有向他倾诉,没有找他帮助。他已不值得她的依赖么?

  “我会每天都和你联系。”这是宽慰他么,她补充了一句。

  除了说好,还能说什么呢!“回来时告诉我,我去机场接你。”

  画尘低低地笑,挂了电话。随即,给他发来一条短信:我从来不曾崩溃瓦解,因为我从不曾完好无缺---安迪·沃霍尔。

  何熠风握着手机,用尽全力。

  周浩之在年初四回到滨江,又是何熠风与总经理一块去的机场。海南的阳光和海风是不错的良药,周浩之的气色好了许多,下飞机时,竟然是自己单手拄着拐杖,没用轮椅。

  总经理背过身去,抹了把眼泪。“这把年纪中风,还能有这样,真是奇迹。”

  何熠风把手放在他的肩上,让他平静下qíng绪,尽量不要再提旧事。总经理点点头。

  “熠风辛苦了!”周浩之握住何熠风的手,掌心温厚有力。

  何熠风谦虚地回道:“应该的!”

  总经理还是推了轮椅过来,好不容易好一点,不能太累。周浩之没反对,坐下来后,频频回头。

  “怎么这么久?”他笑着问。

  何熠风和总经理讶然地一起看过去,边走边整理披肩的华杨回道:“披肩上的流苏勾住了拉链,折腾了好一会。”她抬起头,秀婉的面容怔了下,目光紧紧张盯着何熠风。

  “华董也去海南度假,我们恰巧住的同一家酒店。”周浩之微笑地说道:“这就是我和你提过的鸣盛的新总监何熠风,年轻有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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