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挽香月_黑颜【完结+番外】(24)

  “是不是?”凤雁北问。

  香桂微微一点头,没有说话,眼神很平静。

  凤雁北伸过手握住她的,感觉到上面轻微的颤抖,不由握紧了些。“我们下去。”

  正在此时,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农夫扛着锄头牵着老牛从另一头走了过来,他的旁边,是一个十六七岁臂挎竹篮的少女。

  “阿娘!我们回来了。”还没到门口,那农夫已经嚷了起来。

  闻声,那妇人慌忙放下筛子站起身,满脸的笑,那张脸虽然布满岁月沧桑,但仍残留着年轻时候的美丽。

  “饿了吧?先洗把脸。饭菜都烧好了,等你们阿爹回来就可以吃了。”她一边说着,一边去拿盆到水缸中打水。

  “阿娘,我来……”少女进了院子,赶紧放下竹篮,跑到妇人身边,接过木盆舀起水来。“阿爹去哪里了?”

  “阿秀家想打一套新人用的chuáng具,请你爹……”妇人笑眯眯地站在旁边,看着自己的一双儿女,慈爱的神色在眼中流动。

  “不去了。回吧。”香桂没再看下去,别开头道。

  凤雁北并不勉qiáng,也没多问,只是将她揽进怀中,吩咐了车夫,离去前最后看了一眼那户人家,深幽的黑眸中有着复杂难明的qíng绪,像怒,又像叹惜。

  那一天后来,香桂只说了一句话。

  “知道她过得好就行了。”

  以后数年,她再没提过那个妇人,也没再去过北里田庄。

  第二个人,不,确切地说应该是一抔huáng土,是在离京城数百里之遥的安水,在那里香桂看到了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荷塘,还有柳树。曾经的伙伴早已结婚生子,再相见,认识的已经不多。

  那些惊讶惊奇,轻蔑却又艳羡,畏惧却又不甘的眼神,撩不动她分毫qíng绪。她在那抔huáng土前叩了头,烧了纸,然后祭上一壶酒。从此,或许就是天地茫茫,再难回顾。

  ******

  八月初七,晴,碧空澄澈,万里无云。

  皇城十里长街铺上了喜气洋洋的红色织绵长毯,两旁屋宇树木都扎上了软红轻绸,鲜花撒地,喜pào连放。在华丽的仪仗引领下,当朝十三王爷夫妇率领九名宫娥手执红绸引着一辆华美无比的车辇缓缓驶过皇城,往王庙而去。

  蹄声骤响,如雷震耳,迎面而来。

  千骑铁甲奔驰至仪仗近前,倏然而分,立于大道两旁,马声长嘶,前蹄上扬,人立而起,竟然就这样巍然屹立不动,形成一道铁马金甲构筑成的长街。

  “王爷千岁千千岁!王妃千岁千千岁!”哗!马上将士齐唰唰抽出腰间配刀,高举向空,同时大喊,与马嘶之声相和,场面说不出的震人心魄。

  在高喊声中,一骑白马优雅从容地出现在铁骑长道另一头,马上男子一袭火红长袍,玉冠束发,正笑吟吟地看着迎面而来的仪仗华辇。那眉眼如画,清俊出尘,双眉间一粒血痣娇艳yù滴,衬得他妖娆如魅。

  隔着轻红薄帷,她看着长街另一端的良人,心口绷得紧紧的,搁在膝上的手紧紧抓着衣面,汗湿津津。

  如同初见时的意气风发不可一世,只是这一次,那双含笑的眸中映着的全是她的身影,当年何曾敢想,能够得到他,哪怕是一个回眸。

  相较于曾受过的苦难,似乎眼前的幸福需要她用更大的勇气去接受。

  前一晚,她惶恐不安,难以入眠。他彻夜抱着她,一遍又一遍地告诉她,这是她应得的。她想对他说,她要的不过是一对红烛,两三句真心的祝福而已,这其他女子所向往欣羡的隆重仪式于她来说更像一种负担。只是,看着他兴致勃勃的期待眼神,终究是什么也没说。他身为王爷,事关皇室体面,婚姻大事自不能如同平民百姓那样糙率。

  “连——”礼pào轰响,司礼监高唱声中,仪仗在离他五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然后两两分开,提灯执扇奉香的宫娥分开,手执拉辇主红绸的十三王爷和王妃从中穿过,来到白马之前,将红绸jiāo到了马上人的手中,然后分骑上侍奴牵过来的空马,立于白马之后。

  “引——”

  凤雁北压制住鼓动的心qíng,隔远对着辇舆上的人笑吟吟地做了一个只有两人才知道的细小手势,然后掉转马头,牵着红绸而行。

  乖,回去煮茶给你喝。

  jīng神一直紧绷的香桂看到这个手势,不由莞尔,注视着前面傲然挺拔的背影,想到他煮茶的优美姿态以及茶的清香,整个人登时放松下来。便是在这样的场合,他竟然还不改一惯的恣意妄为,而这样的他,正是她一直所喜爱的。他为了她,可以低到尘埃中去,她又为何不能为了他,让自己适应这高高在上的位置。那些过往,他不计较,她不想计较,又何必去管其他人怎么看怎么想。

  只是走神这当儿,已来到王庙前的长阶下。

  “迎——”

  红袍翻飞,良人下马,飞步而来。轻帷撩,花雨漫天,一只温暖坚定的手握住了她的,将她引下鸾舆,两人双手相执并肩往长阶之上行去。两袭红袍,在身后拖曳出盛世的华美与相属的幸福。

  偷眼看到他唇角抑制不住的暖笑,香桂垂下眼,看着两人同进的双脚,也笑了。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不必再独自诚惶诚恐地承受这天降的荣华与恩赐。

  “祭——”

  长角号齐鸣,礼pào九响,司乐奏响钟鼓,王庙天祭之台上,两人相扶跪下,十三王爷夫妇上前,点上喜香,分别递至两人之手。

  “於穆清庙,肃雝显相。济济多士,秉文之德。对越在天,骏奔走在庙。不显不承,无she于人斯!”

  司礼监高唱声中,两人缓缓拜下。

  祭护国神灵,祭天地祖宗,祭姻缘送子娘娘,每祭三拜,每拜九叩三香。

  “礼成——”

  随着最后一声高诵,祭拜完毕。起身,两人紧握住彼此的手,相视一笑。虽然后面还要谨见帝王帝后受正妃诏书和衣冠,并回府行常礼重拜天地喝合卺酒才算完成婚仪,但是他们知道,自这一刻起,这双相执的手,将再也不会分开,直到苍苍白发。

  青天骄阳,乾坤朗朗,见证着这美好的一刻。远远的,传来一波又一波热烈的欢呼声,是得享盛世安乐的皇城百姓诚挚朴实的祝福。

  番外四

  二月,chūn风chuī绿了山野,也chuī绿了河边柳。

  两三间jīng舍,四五畦油菜花掩映在繁花满枝的梨树下,金huáng衬着莹白,绿叶托着青瓦,是乡下特有的景致。

  凤雁北从马背上下来,最先想的是,这地方原来并不像自己所以为的那样糟糕。香桂从来不像他要求任何东西,因此这唯一的念想,他即使是不qíng愿,也不忍心不给。

  将马jiāo给贴身侍卫,他没走正道,而是用马鞭拔开拦路的梨花枝,悠然走向那几间隐于花树间的jīng舍。一路上蜂鸣嗡嗡,浅huáng纯白的蝴蝶在仍带着些许寒意的风中颤抖着柔弱的翅膀。

  呼进鼻中的空气很香,不是脂粉香,不是熏香,而是油菜花和梨花混杂着青糙泥土的香味。凤雁北伸手摸了摸经过的梨树黑褐粗壮的枝gān,笑得有些许得意。他的坚持还是对的,去千里外的南岭移植上佳的雪梨成树比种幼苗好多了,可惜香桂自从知道他花费了一些人力功夫去弄这个树,其他的都不肯再让他代办,否则这里恐怕已经是个长满奇花异糙的别宫。

  每每想到这,他都有些得意,但更多的却是懊恼,得意这树长得不错,懊恼自己不能给她最好的东西。

  耳边传来母jī咯咯的唱歌声,他脸上浮起笑意,撩开眼前那根长满花朵沉甸甸下垂的枝条,几只正在上面忙碌的蜜蜂嗡地一下飞了起来,散落到其他花枝上。

  香桂正靠坐在屋檐下的椅中认真地做着针线活,几只jī在院子里咯咯地觅着食,不时拍动两下翅膀,煽起些许尘土。凤雁北并没立即走上前,而是站在树下呆呆地看着她沉静专心的表qíng,心口漾起淡淡的暖意。

  正在此时,被派来服侍香桂的丫环抱着一张雪貂皮小毯走出来,“夫人,你把肚子暖着,别犯了冷……”

  香桂抬起脸,想说什么,一眼看到凤雁北,不由一怔,身边的丫环已经叫了出来,“王爷!”

  不等香桂反应过来,凤雁北大步走了过去。

  “进屋。”他说,伸手握住香桂冰凉的手,同时挥退了丫环。

  “今日却来得早?”香桂已经回过神,一边被他扶着往屋内走去,一边问。

  凤雁北嗯了声,然后突然停下,大手捧住她的脸想将凉气焐去,“这什么天气,坐在外面?你的身体如何受得了?”他埋怨。

  “没事……”香桂笑,拉下他的手,见他眼中浮起不满,忙道:“就是想闻闻花香,每天闷在屋里,没病也得闷出病来。”

  凤雁北抿紧唇,并没释怀,只是将香桂拉到炕边,让她去了鞋袜坐上去,自己则坐在炕沿,握住她肿胀的腿轻轻按摩着。

  “那俩小子呢?我不是让他们看着你吗?”他的眉头都拧成了疙瘩,眼中酝酿着风bào。

  “我让他们玩去了。”香桂伸手温柔地抚平他眉间的皱褶,轻声细语地道:“猴子似的,在这里反而闹腾得我头疼。”顿了一顿,又道:“这一胎只怕又是两个,总是坐在这里不挪地方,也不好生……”

  未完的话被凤雁北用手给捂了去。

  “不许胡说!”他不悦,目光落在香桂大于寻常孕妇的肚子,有些疑惑,“怎么觉得这次比上次还大了一些?”

  香桂抿嘴直笑,握着他的手放上自己的肚子,让他感觉里面的动静,“整天像大闹天宫似的,难得一刻安静,只怕比囝囝和崽崽还要皮。”

  凤雁北手被踢了两下,又听到她的话,脸登时黑了。长臂一伸,将她笨重的身子圈进怀中,下巴搁在她头顶,“桂,不要儿子了,生个小郡主给我吧。”想到那两个跟他如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小子,他就闹心,他才不想再来两个。

  香桂有些无奈,“这一胎只怕不成,你实在是想要女娃娃的话,咱们再多生几胎,总能有吧。”

  此话一出,惊得凤雁北冷汗直冒,后悔自己多话,“不用不用,男孩女孩我都喜欢,这一胎后咱们再也不要生了。”想当初她生头胎时,因为是两个,生产时颇经历了一番风险,着实让他受了些惊吓。那个时候他就下定决心不再要孩子,谁曾料过了八年,竟然会因一时疏忽而再次怀上,为此他常常自责,哪里还肯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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