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酌墨桃花尽嫣然_曲峥【完结】(63)

  “你是想说我怎么还没扔下你自己跑掉?”见他终于清醒了,蓦嫣的脸上有着惊喜之色,可是却并没有太过激动,只是径自又舀起了一调羹米汤,将他没有说话的话按照自己的理解给补充完整:“我像是那么没有良心的人么?还是你自己做惯了这样的人,以己推人,便觉得全天下的人都和你一样?”

  萧胤不说话,一方面,数个昼夜水米未进,他的嗓子gān得生疼,另一方面,他也的确设想过蓦嫣会在关键时刻丢下他一个人逃命去,只是,事实证明,他想得太多了。

  眼前这个女人的言行,总是屡屡出乎他的意料。

  一口一口地喝光了那温甜的米汤,他又见着蓦嫣起身,从旁边的一个小锅子里盛了一碗粥过来。

  第一口粥入了口,咂了咂滋味,他有点惊讶地挑眉:“蓦蓦,这粥,是你煮的么?”

  粥里有淡淡的参味,浓稠得刚刚好,甚至似乎是知道他不喜欢甜腻,那恰到好处的咸味引出了米粒所有的鲜香,勾起了他饥饿的味觉神经。

  “要不,你以为是谁煮的?”蓦嫣慢慢地喂他把粥喝下去,很有点自嘲地开口:“我可是八辈子没有下过厨了,也不知手艺有没有回cháo。”

  这话一点也不假,说到下厨,那也不知是上辈子几时的事了。拜前一世做掌案的父亲所赐,她自小就被训练出了一身蒸炒煎炸煮的世家手艺,自认技术还是比较到位的,可就是人太容易懒,若非叫不到外卖,绝对不想去动厨房里的锅盆碗盏。

  只是没想到,穿越之后,自己竟然还有机会为在这种非常qíng况下,为倾慕的男人洗手做羹汤,真是有qíng调。

  听出了她话语中的自嘲意味,萧胤眯起眼,想从她的表qíng里看出点什么端倪来。“你几时下过厨,我怎么不知道?”他的询问听起来很随意,漫不经心的,可是,却带着显而易见地探究意味。

  这些年来,她一直活在他的眼皮底下,她有什么事是他所不知道的?可现在,他却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眼光。或许,他对她的了解真的太少太少,除了那些他认为有利用价值的,还应该包括这些他所全然没有意想到的部分。

  她应该没机会有这样的手艺才对。

  “普天之下,你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蓦嫣故意笑了笑,不打算在这方面继续深谈下去。估计,要让他明白那近乎天方夜谭的所谓穿越,所谓重生,实在是有些考验他的接受能力。甚至于,她也不打算说,她前一世曾经是一个四处流làng体会风俗民qíng的背包客,那些古代女子一窍不通的求生技巧,在她而言,轻车熟路。“还痛不痛?”她有些生硬地转移了话题,伸手探了探他的额角,那里有他那夜因痛极而撞破的伤,已经结痂了,显出黯沉的红黑色。

  “好很多了。”他垂下眼,自己也觉得很奇怪。以往,长寿阎王的毒xing发作,每年总有那么一次,少则十数日,多则长达一个月,就这么日日夜夜地折磨着,等到毒xing被体内的功力压制住,多半已经虚弱得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可这一次,他似乎没有觉得太过难捱,甚至于清醒之后,竟然还能说话,手脚也能微微地动。

  接下来,蓦嫣的话算是给了他最好的答案。

  “看来那什么瑶池琉璃果的确有效。”她轻描淡写地搁下那粥碗,小心翼翼地从篝火堆里扒拉出了两个黑乎乎的,泛着甜香的东西。

  那是两个烤红薯。

  “你把瑶池琉璃果给我吃了?”萧胤蹙起眉,从她的言辞中听出了隐含的意味,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废话。”她回答得很是理所当然,只管用手扒拉着那两个烤红薯。好不容易,她把其中一个捧在手里,因为温度烫人,便像是一只活蹦乱跳的兔子似的,在她的掌心间抛来抛去:“有灵丹妙药不吃,难道留着等它生根发芽不成!?”

  萧胤的眉越发地蹙得深了:“蓦蓦,你——”他想要开口,看她那满不在乎的模样,却不知该要怎么说。

  指责她不该这么糙率地把瑶池琉璃果这种极难得的东西给消用了么?

  他再痛,只要熬过也就没什么了,那颗瑶池琉璃果纵然能止痛,也结不了他身上的毒。更何况,那是他与向晚枫的赌注,如今,他又该要拿什么去bī迫向晚枫走他所计划好的那一步棋呢?

  她的无心举动,或许的确是为了他,可是,却乱了他的全盘计划。

  蓦嫣垂着头,只管捧着烤红薯chuī着气,并不搭理他。

  她又何尝不知道,萧胤从贺兰贞那里抢先一步拿到瑶池琉璃果,是为了胁迫向晚枫?不管怎么说,向晚枫曾经从毁木措的手里救了她,她不希望向晚枫也和叶楚甚一样,落入了萧胤的圈套中,被他胁迫。再说,她也的确见不得萧胤那深受痛苦折磨的模样。瑶池琉璃果没了,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好不容易等到手里的烤红薯稍稍凉了,她撕掉那黑黑的焦皮,扒拉下一块,凑到他的唇边,顺便说着打趣的话以缓和气氛:“你是不是在想要怎么感激我的救命之恩?”

  萧胤盯着她,并不张嘴去接那块泛着香味的食物,只是好半晌没有做声。

  这一刻,他这才愕然发现,蓦嫣穿得很是单薄,在瑟瑟夜风中似乎止不住地微微颤抖,而他的身上,却裹着厚实的棉衣,一丝被冷风侵蚀的fèng隙也没有。

  “不是。”很久很久,他才低低地开口,垂下眼,藏起心中不觉揪紧的qíng绪,把语气转得极冷极冷:“我并没有要求你多管闲事地回来救我。”

  摸狗偷jī

  “算我自作多qíng,这总成了吧?!”听他把一句玩笑话也回答得那么没有人qíng味,蓦嫣翻了个白眼,只管把凑到他唇边的烤红薯再往前凑了凑:“我知道你不喜欢吃甜腻的东西,不过现在你的身体比较需要,你就委屈一下自己吧。”他现在身体虚弱,增加一点淀粉类的食物,在身体里转化成糖分,这是必须的。而且,基本上,她现在也算得了要领了,对付眼前这个男人,脸皮一定要足够厚,最好能堪比城墙拐,要是脸皮稍稍薄了一点点,那都是占不了上风的。

  萧胤明显是懵了懵,似乎一时反应不过来,可身体却比理智更快一步有了应对,竟然直觉地张开嘴,任她把那甜腻的食物送进他的嘴里,本能地轻轻咀嚼着。

  他对吃的东西虽算得不上特别讲究,但也堪称挑剔。尤其是她喂到他嘴边来的这东西,也不知是什么,他从没见过,更遑论是吃了。但尝过之后,他不得不承认,有的东西的确不可貌相,虽然这东西外表黑乎乎的,可是,却没有想到,里子竟然也能这么甜糯。

  比糖,更甜。

  如能醉人。

  就这么,烤红薯被一小块一小块地不断喂到萧胤嘴里,喂完之后,蓦嫣才快速地拾起另一个烤红薯,算是稍稍哄了哄空无一物的肚子。

  收拾好了一切,她把篝火往萧胤身边挪了挪,确定它一时半会儿不会熄灭,这才将一块有几个破窟窿的棉被披在身上,紧紧抱着萧胤,把他一并给裹起来。

  当然,她没忘把锋利无比的菜刀给放在手边,便于应对紧急qíng况。

  如今已是初冬了,虽然选的是块夜风chuī不到的背yīn处,可是,在这种地方露宿,保暖是极其重要的,安全也是不可忽略的。以往,大多有同伴一起,即便是在野外使用帐篷和睡袋,她也没有什么顾忌,可现在,她身边带着个身份特殊且无法自理的男人,荒山野地,随时可能出现居心叵测的人,或者野shòu,她不得不凡是多长一些心眼。

  感觉到她的呼吸在他耳边轻轻地chuī拂着,似是已经睡着了,萧胤不得不承认,裹着棉衣,被她紧拥的感觉真的很温暖,很安全。这种感觉,实在是他从未有过的体验。尤其,隔着棉衣,他也能感觉到蓦嫣的心跳,不疾不徐,却像是一下一下撼动在他的胸膛里,让他的心跳也不由自主的开始与她同步。兴许是这几日昏迷得太久,他很久很久都睡不着,只是呆呆地望着熊熊的篝火。

  其实,自从中了长寿阎王之后,他对睡觉就开始有了一种莫名的恐惧,他不是不知道自己身边到处潜藏着诡谲与杀机,他也怕自己一旦睡了就可能醒不过来,那不知何时会从何处突然袭击而来的刀剑,常常令他惊醒。

  所以,他已经浅眠成了习惯,即便是睡,也极容易惊醒。

  所以,他时时谨慎,步步为营,不想被人看穿任何弱点。

  可当他昏迷得不省人事之时,他没有想到,会有一个人对他不离不弃,将他照顾得好好的,没让他遭遇危险。直到这一刻,他才惊觉,不知不觉间,他似乎已经无数次把自己最不设防的空门bào露在她的眼前,倘若她居心叵测,倘若她有心设计,他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蓦嫣嘤咛了一声,像是一下子惊醒了,顿了顿,立马轻手轻脚地拉扯滑落的被子,把他重新裹得严严实实的,却意外地发现他睁着眼。“你怎么还没睡?”她有点讶异,惺忪的眼立刻明亮起来,迷蒙的睡意似乎一下子也随之消失了,满脸随之凝起了担忧:“是不是又开始痛了?”

  “没有。”看着她忧心忡忡模样,他淡然地否认,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一丝qíng绪起伏也没有,只是简短地解释,安抚她的担心:“睡了太久,现在睡不着了。”

  她似是不放心,索xing也不睡了:“那我陪你聊聊天吧。”

  知道她很累,他想要拒绝,可是还没来得及开口,却听她已经像个话痨似的絮絮叨叨起来。

  “虽然你没有告诉我,不过我却知道,你处处都在为我算计,为我谋划……要不然,你也不会让莲生把毁木措的布兵图和瑶池琉璃果jiāo给我……其实,你对我很好……虽然你从来没有说过你为我做过什么……尉迟非玉根本就不是要我去杀贺兰贞,而是要你去……我记得你说过,这世上,除了你,没有人希望我活……我真的相信……”

  她说得有一句没一句的,听得他心里暗暗泛起不自觉的冷笑。

  他想说,你也未免太自作多qíng了,我说的话,连我自己也不曾相信,你却凭什么相信?我做的这一切,哪里是在为你算计,为你谋划?我为的只是自己。

  可是,接下来,她却突然轻轻地惊呼一声,把不觉间再度滑落的棉被给掖好。

  “会不会冷?”她问着,那声音听起来近乎是带着睡意的咕哝,掺杂着鼻音,听起来有点模糊。

  “不冷。”他的心颤抖了一下,那一刻,他心里的冷笑全都消失了,他只听到自己的声音,那么镇定自若,似是想要安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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