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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尽江山旧_青垚【完结+番外】(35)

  萧云山想了片刻,语气已大是柔缓:“皇上,此事即定,但老臣还有一句话。臣知道不该说,但臣是先帝所托辅政之人,望皇上不忘先帝遗命。臣冒死,请出先帝遗诏,以明国策。”

  承铄神色肃然,看了他半晌,突然对身边的执事太监道:“请遗诏!”那太监便急步下了立政殿往文渊阁去。承锦在屏风后看着那人出去,心道:这位萧老人家真是越老越倔了,敢去揭皇兄的短。

  然而过了老半天,那执事太监满脸是汗地跑进来,绕过屏风到金殿前,站了却久久不说话。承锦心下奇怪,望外偷看去,那太监抖抖擞擞地说:“禀皇上……先帝的遗诏……遗诏找不着了。文渊阁主事在诏书处找遍,不见遗诏踪影。”

  这话一出,满殿的人大惊失色。承铄惊疑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那太监吞了下口水,把话说清楚了。承铄铁青着脸色坐着。其余的人却是不敢出一声,无不端正脸色,埋头站得稳稳的。承铄沉默了多久,他们便一丝不动地站了多久。

  东方觉得这qíng形诡异得紧,也不作声的好,只是心中暗暗想起了上次承锦在文渊阁遇见的那个戴着huáng金面具的刺客。屏风后面,承锦也同样想起了那天的事,且那人正是在储史存诏的南阁子上。

  半晌,承铄咬牙道:“把文渊阁给朕翻过来找,所有阁内执事官员以渎职罪收监。找不到诏书,诛灭九族!”众人仍是不敢吭声,承铄大声道:“散朝!”自己当先离了立政殿而去。

  承锦方才看得心惊,这一松懈下来才觉脚软,扶了屏风站住,看那殿上的人鱼贯而出。萧云山率先出殿,一直沉默着不语。末了,东方临去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对着鸾座后首左进的那架画屏笑了一笑。承锦看他眼神,完全是对着自己,吃了一惊,心想:他看见我了?不由得也微笑起来。

  东方步出立政殿来,便有一个内廷侍卫站住,对他道:“东方大人,萧相国在朝房等您。”东方略一沉吟,便往朝房去,果见萧云山在正厅坐着。见了东方来,萧云山望着他片刻,徐徐道:“你方才下第一局时,是否竭尽全力?”

  东方正色道:“大人棋艺超群,晚辈确实竭尽全力,不敢松懈半步。”

  萧云山默然片刻,缓缓道:“五王上次代奏了一个折子,其中法令可调天下之财。我看过了。你明天到内廷行院,协理政事吧。”说完yù走。到内廷行院,最低也必须是三品的参知政事,东方万没料到萧云山会提擢他,突然道:“大人请慢。”

  萧云山站住,也不回头:“何事?”

  “晚辈想请教,先帝遗诏上写着何事?”

  萧云山回转身来,望着东方:“遗诏上说,夫天下之道,戡乱以武,守成以文。朕生逢乱世,提剑三尺,扫靖宇内,创立太平。天下纷扰有年,皇太子即位,当自奉勤俭,待民宽惠,勿轻起战乱,荼毒生灵。上下众臣,当群策群力,同心同德,则社稷幸甚。皇五子承铎,为人方正,治戎有度,效国尤忠,宜守成持节,崇进德业。皇七子承铣,幼时微有喜怒不定。十数年来渐能曲体朕意,事孝膝前,望勉励上进,方不负朕望。”

  然而这遗诏上的皇太子却并不是承铄,而是先帝长子承铭。承铭即位不久,承铄以禁卫军bī宫,鸩死承铭母子。承铎提兵响应其兄,杀了与他三分兵权的两位老将,才把局势稳定下来。继而承铄追谥其母故妃文氏为文皇后,与先帝合葬。承铄得以登大位,承铎得以独揽军权,而杨酉林、赵隼一gān年轻将领也得以崭露头角。

  这事说起来不过是在八年前,其时震动寰宇。甚至两年前还有借废帝之名叛乱的,被承铎一战铲平。自是人人噤声,再不谈这皇位正统。然而承铄杀兄篡位,名声上毕竟说不过去,故而他自己也十分忌讳。今天朝堂上遗诏丢失,他勃然变色,只因恐朝中说那是他做了手脚。

  以东方看来,他登位已数年,不应做这等无益之事。而这遗诏明说要文治,承铎是个最不喜欢被陈词墨规束缚的人,他要打仗,这遗诏莫不是他偷去。东方又再摇头,以承铎那样人岂会把这一纸空文放在眼里。

  东方心念一动,忽然问:“敢问大人,七王是何等样人?”

  萧云山并不置评,只拈须道:“诏上说了,幼时微有喜怒不定。”

  “喜怒不定者,其xingqíng必偏狭。承恩而不谢,睚眦而必报。”

  萧云山哼了一声:“你意思七王因为先帝说他喜怒不定,心中不悦,故而毁了遗诏?”

  东方笑:“晚生并不曾说,是大人说的。”

  “你……”萧云山怒道,“巧言令色,毫无体统!”

  东方一揖,道:“是。”

  “是什么是!”

  “国相大人教训得是。”东方毫不生气。

  萧云山yù要怒斥,又打不着他笑脸;要作罢又觉得憋了口气。左右不得,重重哼了一声,拂袖而去。走到门口,又站住了,转回来走到东方面前,盯着他道:“我知道你第一局故意让了我一让!但你若胜我,也不过是二三子之数。年轻人,你有才华,且不恃才傲物,知道轻重。但行事还需稳妥持重,不要跟着五王学!”

  他说到前面,东方倒是肃然收了笑听着;说到最后一句,东方不由得又想笑,连忙忍住,老老实实答了声:“是。”萧云山瞪了他两瞪,这次头也不回地出了朝房。

  东方本来有些疑心那高昌迷药的来历和萧云山有关。然而今天和他谈了这许多,却怎么也看不出萧云山有谋害承铄的企图和动机。萧云山会如此揣测,可见七王为人确不好说。东方想着这数月之事,反皱了眉,不知不觉走到了西街,遇到个不速之客,正是承锦带着她的那个大丫鬟。承锦见了他,揭下面纱,先笑道:“近日遇到个难题,正不知如何破题才是,便来请教大人。”

  “公主请讲。”

  “君子成隙而后怿。”

  东方笑道:“行有不得反求诸己,君子不计小隙。”

  承锦听了这话,笑道:“大人曾说……有一位妹妹要介绍我认识,今日我就冒昧来了。”

  “公主就叫我东方吧,大人可实在当不起。里面请。”东方将她让进院子。

  明姬正在院子里喂鸽子。东方就介绍:“这是舍妹明姬。明姬,你上次见过的,十三公主。”

  承锦觉得在王府外初遇时便误会了东方,心里过意不去;东方后来作诗讥讽了她,也觉得自己一时轻狂。他二人因怀着这几分歉意,此时便都表现出十二万分的宽容礼貌与诚意。

  明姬见承锦和善可亲,与她互相招呼过了,便由衷地说:“公主,你很漂亮。”

  承锦被她这么直接的话逗乐了,因笑道:“你也很漂亮啊。”

  “我啊?”明姬笑,“吓不着人就是了。”

  “你太谦逊了。”

  时已入夏,一阵微风chuī过,那院子里樱花树上的花朵便簌簌地凋落,如琼雪粉屑。明姬指着那花树道:“你看,今日可算见识了什么叫‘羞花’了。”

  若是别人这么说,承锦说不定以为是反语;然而由明姬说来,却是十分顽皮的趣语。承锦便也故意抬头望了一望天,道:“我说今早月亮怎么落下去了,原来是明姬小姐起来了的缘故。这可算的‘避月’了。”说罢,两人相视而笑。

  东方哭笑不得:“我还从不知道女孩子见面第一件事竟是互相chuī捧。”明姬与承锦同时白了他一眼,很有默契地进了屋里。

  东方惆怅地看了一眼樱花树,樱花淡定地回望着他。

  明姬请承锦坐了,洗了手,现烧水冲了花茶来,两人坐下就说开了,倒把东方扔在一边。明姬托着壶底缓缓将茶倒了八分满,笑道:“这世上的人原爱听恭维话。我小时候在乡里一人照料娘亲,免不了要求一求左邻右舍,把这恭维的工夫练得极好。不过今天可是大实话,就是说得直了些。”

  承锦也笑道:“你别以为我能好到哪里去。宫里的嫔妃娘娘们见了面便是互相恭维。凡是对方的衣服首饰,针线书画,乃至皇子皇女,无论好坏都要极力夸奖。且要做得十分诚挚而有分寸。我每每看得想发笑,只是没人可说。什么时候你进宫来,我带你见见那场面就知道了。”

  “真的?我也能进宫去?”明姬问。

  “真的。摇弦,把我宫里的腰牌给明姬小姐。”承锦转头对明姬道,“你拿这个给宫门侍卫就可以了。”

  “哥哥,我能进皇宫了。”明姬有些兴奋地说。

  东方道:“她从小在乡里长大,礼教疏慢得很,去了只怕闯祸。”

  承锦柔声道:“我倒觉得明姬小姐坦率可爱。放心,她在我宫里,断不至于受阁下今早那种礼遇的。”

  东方便也笑了。

  明姬接了腰牌,心qíng十分愉快。想来今天心qíng愉快的定然不止她一人了。

  第二十三章 醉倚

  自那日廷议后,东方在京中大大地出了名,只因为他难倒了萧云山。萧云山反而把他荐为三品参知政事,让他到内阁议政,于是萧云山也大受佳评,一时传为美谈。

  东方上表推辞,说得十分恳切有理,自己才疏质浅,议政可以,加官不必。承铄勉励了一番,便准了。于是朝中那些对东方擢升心里不大服气的人也就服了。一时间,朝纲真正是四面生风,一堂和气。

  东方把那军粮筹了来便要陆续从各州调运,倒也忙了一段日子。不知不觉间过去了一个多月,各处军粮陆续抵燕,承铎便放开手脚动作起来,前所未有地纵掠胡境两千里,将胡狄南面边境的四个郡通通收入囊中。

  战报传到京城,官府一番宣扬,于是全国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和谐欢腾,qíng势喜人。东方稍稍闲了些,觉得每日到内阁行院实在麻烦得很,便想抓个名目也回燕州去。他还没筹划好时,却收了张请柬——是萧墨请他叙话,地方是醉倚居。

  这醉倚居,乍一听像是高雅酒家,其实却是这京城中极有名的青楼,来往者皆是达官显贵,有头有脸的人物。凡是这醉倚居中的男倌女jì,若弦歌,则声发幽丽;若起舞,则姿若惊鸿。任你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总能找到合意的人。京中官员纳妾收小,若收的是醉倚居的人,非但不会被人嘲笑娶jì,反可引以为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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