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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愈砖家_艾小图【完结】(11)

  文措笑了笑,缓缓把手打开,陆远把弹簧刀拿了出来,看见她手心血ròu模糊,眉头皱得更紧了。

  “我曾经为了彻底割断脉搏,把这只手砍得骨头都出来了,血把浴缸全染红了,这点伤真的不算什么。”文措举着那触目惊心的手,满不在乎地笑笑说:“我就是怎么都死不了,大概是老天要我活着拯救全人类吧!”

  此刻的文措明明是笑着,可她的眼睛却像gān涸破碎没有生命体的星球,黯淡并且奄奄一息。她看着陆远,想努力笑得满不在乎,却仍然忍不住心底涌起的巨大苦涩。

  “别死。”陆远深深地看了文措一眼。

  下一秒,在文措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时候,陆远突然一伸手臂,将她揽进了怀里。

  那并不是一个具有诱惑力的胸膛,文措靠在他的胸口,没有心跳加速,却觉得无比安心。

  陆远的呼吸声由远及近,就在她耳旁。

  “想哭就哭,别憋着。”他温柔的絮语如同古老的咒语。摧毁了文措心底筑起的最后一道围墙。

  “好疼,三年了,为什么还是会疼……”

  ?

  ☆、第九章

  ?  夕阳西下,夜幕低垂。这个城市从白昼进入黑夜。进入一种有灯光就有热闹的状态。

  天桥上有街头艺人用粗劣质量的音响深qíng地歌唱着叫不出名字却很动人的qíng歌。桥头桥尾是挑着担随便席地而坐的小贩。人声鼎沸,夜晚不晚。

  街头的橱窗里倒影着来往匆忙的路人身影,每一次停驻都显得很奢侈。

  文措和陆远坐在天桥下不远的一片广场。广场上装点着缤纷五彩的灯,广场中央有晚上出来活动锻炼的老头老太太,虽然很多人觉得不甚其烦,文措却觉得这是这个城市生机勃勃最美丽的样子。

  文措用手比出了一个相框的样子,然后把眼前的一切框进“相框”里:“我曾经以为,这一生我会过上最普通的生活。好好工作升职加薪,和万里结婚生一个乖巧的女儿,他宠我我敬他,相扶相持过完一生,以后老了,他在广场下棋,我和老太们一起跳舞。”说完,文措痴痴笑了起来:“很俗气的理想对吗?在这个时代,平淡安稳是最不被认可的幸福。”

  陆远抿唇想了想,最后说:“这样的生活听上去挺不错的。”

  文措甜甜一笑:“谢谢,我还以为你会说我没出息。”

  陆远笑。不置可否。

  文措的表qíng很平静,“有一天万里告诉我,他要去罕文,那是他的理想。希望我请个假陪他去。”文措眼神暗了暗:“那时候我还挺不高兴的。为了结婚请了不少假,之后又要休婚假。我正在事业上升期,请假请多了等于把机会给了别人。”

  文措看了陆远一眼,随即苦涩地一笑:“然后我拒绝了他,说‘你要不自己去吧,你以前不是也和驴友一起去过吗?’”

  “万里太温柔了,明明那么期待我一起去,却连一句抱怨都没说过。他出发去罕文的那天,我甚至因为加班没有去送他。也许是报应吧。我没有去见他,于是连最后一面的印象,都只是停留在他送我回家,我却不停在接电话的一幕。”

  陆远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聆听。罕文,在地图上都与江北隔了很远,是他从来没去过的地方,对他来说,那仅仅只是一个地名而已。

  “然后……他就再也没有回来。”文措的眼中有水光闪过,但仅仅只是一瞬,“他永远地留在了罕文的米特措维,尸骨无存,警察说可能是被野shòu撕了,他们是从衣服碎片上沾染的皮ròu组织确定了万里的身份。”

  陆远曾猜测过万里的死因,疾病、车祸他都想过,却怎么也想不到死法竟然这么残忍。他沉默地伸手抚摸着文措的背脊。他以为她会哭,可她却始终没有流过一滴眼泪。

  “这三年眼泪已经快流gān了,得省着点哭。”文措扯着嘴角苦涩地笑着,声音中带着无限的悔恨和遗憾:“如果当时我听了他的话请假和他一起去,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当时我年轻气盛,想着事业爱qíng我都要,所以怎么都下不了决心放弃那次机会。”

  文措抿了抿唇,舔了舔有些gān涩的嘴唇,继续说:“后来万里走了,我的世界彻底垮掉了,工作也没法继续做了。事业和爱qíng我都失去了,我才明白,人该停下来的时候就一定要停下来,有些东西一旦错过,就会和时间一样,无法回头。”

  “……”

  文措将她的巨大伤口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展示给陆远看。杀得陆远措手不及。

  不知道为什么。陆远无法准确且理xing地用理论和例子去分析文措的过去。隐隐的,他甚至有种感同身受的痛感。

  作为一个专业人士,陆远却只是拍了拍文措的肩膀,鼓励地说:“愿意倾诉,至少说明你已经学会面对,这离痊愈就已经近了一步。”

  “也许吧。”文措若有所思地看向远方。良久,她回过身来,很郑重地看着陆远,说道:“陆博士,如果连你都无法救我,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带着我的骨灰去一趟米特措维。”文措顿了顿说:“你知道吗?米特错维,在罕文语里,是永别的意思。”

  “……”

  送文措回了家。陆远一直在想着文措说的话,想着文措说那些话时的表qíng。

  不知道为什么。他居然觉得有点心痛。

  文措家住在秦前片区最有名的高档小区,让人有点想不到的是,文措竟然还算是个富家女。

  她实在太另类了,长着别人羡慕的漂亮脸孔,却总在糟蹋自己的青chūn和美丽;坐拥着别人求而不得的财富,却总是一副与她何gān的表qíng;明明嘻嘻哈哈狡黠得像个不服管的坏小孩,却一直虔诚地缅怀着爱qíng和过去的恋人。

  也许正因为她的另类,陆远才对她另眼相看。

  直至今日,他终于认可了秦前当初的评价。

  她真的太过特别。特别什么陆远说不出。只能说,是特别的特别。

  从小区出来,陆远走了二十几分钟才走到有车的大路上。

  这个路口非常不好拦车,因为旁边有一家酒吧,时不时有人出来抢车。

  陆远站在那一直没动。与他不远的一个垃圾桶旁边蹲了一个年轻的姑娘,衣着火辣,发型时髦。不管谁去搭讪她都飚着脏话让人家滚蛋。

  她似乎喝醉了,在那蹲了很久,最后开始嚎啕大哭,撕心裂肺。仿佛四下无人。

  这是这个城市里最普通的失恋者形象。

  陆远觉得在夜里,这样的身影看得让人有些心疼。

  理智的陆博士认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种感qíng是失去了就要去死的。

  可还是有很多人因为失去了感qíng而死。

  可见,感qíng的错综复杂,在于连最jīng确的科学都无法解释清楚。

  不知道为什么。陆远总觉得在那女孩身上看到了曾经挣扎的文措。

  在离开之前,陆远走到那女孩身边,留下了一包纸巾。

  他所能做的,仅此而已。

  那天之后,文措很久都没有再出现在陆远的生活里。文措这个人就像鬼怪故事里神出鬼没的妖怪,在惊天动地的毁坏之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陆远又开始了以前的生活。上课、写专栏、做节目。

  只是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陆远将这种感觉,总结成了一个字,贱。

  ****

  每次做完深夜节目出电视台,总让人觉得有些寂寞。

  时间已近凌晨,这个城市从喧嚣变为寂静,却有这样那样的人无法入睡,他们听着广播唱着歌,喝着酒流着泪,向陌生的主持人和同病相怜的听众倾诉着内心无法言说的痛楚。

  对于这样的人,陆远总会赋予多一些的耐心。专注地聆听、耐心地解答,甚至是偶尔地迎合。

  和他一起做节目的主持人调侃他:“白天的陆博士只是专业的陆博士,晚上的陆博士却总是温柔得像个满分qíng人。”

  陆远有些尴尬地笑笑。

  当他做完节目从录音棚出来,一直在追他的编导小陈果不其然笑眯眯地等在那里。一看到陆远出来,立刻谄媚地贴上来。

  “陆博士,今天录得怎么样?”

  面对她的明知故问,陆远只得硬着头皮回答:“还不错。”

  小陈毫不掩饰对陆远的欣赏,看向他的目光也是赤/luǒluǒ:“陆博士,你说你怎么知道那么多呢?”她大胆地向前一步,拦住陆远急于逃走的脚步:“你们学心理学的,是不是只要看着人的眼睛,就知道别人在想什么?”

  陆远无奈地往后退了退,眉头微微蹙起:“我倒是不知道别人想什么,我只知道时候不早了,我想回家。”

  小陈没想到陆远居然这么直接,面上有些挂不住,扯着讪讪的笑容看了陆远一眼,却还是不肯放弃,她眯着眼别有深意地说:“陆博士,我送你吧,顺便去喝一杯,感谢你上次送我回家,好不好?”

  陆远一听这邀约,想起上次不好的经验,立刻头皮发麻,他一贯不是多么解风qíng的男人,赶紧拒绝,“不用了,我也开车了,不能喝酒。”

  逃离了小陈,陆远一个人从电台出来,摸着黑走到车棚,取了他新买的小电驴,嗡嗡两下就上路了。

  刚从车棚出来没骑一会儿,就碰到小陈开着车从停车场出来,她一路跟着他,陆远也摸不准她到底想gān什么。正寻思着怎么摆脱,她就猛地方向盘打过来,别在陆远前面,把陆远吓得猛得抓了一把刹车。

  眼前的白色轿车车窗缓缓降下,小陈脸上早没有最初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气愤和不加掩饰的讥讽,她细瘦的胳膊撑在车窗上,眼神轻蔑:“陆博士,您是外地人大概不知道,在我们江北,您这叫‘骑’车,四个轮子的,才叫‘开’车。”

  完了,她啐了一句:“不识抬举”,便开车走了。

  留下陆远吸着汽车的尾气,无奈地喟叹。

  这小陈追陆远追得挺紧的。陆远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对送上门的女孩特别没辙,不懂得怎么才能让人家彻底死心。起初小陈只是给他送点东西什么,他还算能应付。

  上周有天,他做完节目出来,这姑娘硬拉着他去吃宵夜,一个人对着啤酒猛灌,醉得一塌糊涂,陆远没办法,只好开着她的车把她给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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