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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生活顾问_阿昧【完结+番外】(12)

  林依就在隔壁杂物间摆放农具,将她们的话听了个清清楚楚,心道,杨婶倒是好意,想套任婶的话,只是这事儿关系重大,任婶岂会轻易讲出,问也是白问了。这世道便是如此,并不是所有的真相,都会大白于天下,也并不是所有的委屈,都能够化解。

  林依叹了口气,摆好最后一把锄头,关了门回房,继续打络子,像她这般无着无落的人,以其花费时间去揭露任婶,还不如节约时间多赚几个钱来得实在。过了十来天,又一批络子编好,她照旧寻了张仲微来,托他帮忙去卖。

  张仲微接过木盒,不知脸上该作何表qíng,犹豫再三,提议道:“三娘,你怎地总打络子,咱换个花样可好?”

  林依不解其意,奇道:“我会的手艺里,只有这门最赚钱,不然还能卖甚么?”

  张仲微很想说,我屋里的络子已堆积如山了,虽然我不介意继续“收购”下去,但能不能麻烦你换个名堂……他一面想,一面习惯xing地摸着腰间的攒心梅花络,摸着摸着,脑中突然灵光一闪,道:“再值钱的物件,做得多了,渐渐地也就卖不起价了,不如另做些荷包、香囊和腰带,只怕还卖得好些。”

  林依不好意思道:“你讲得有理,只是我不会绣花撒。”

  张仲微这才想起,自家娘亲不愿她太能gān,凡是女人该学的活计,没一样教过她,这打络子的手艺,还是张八娘偷偷教的呢。他顿感自己讲错了话,内疚起来,沉默了好一时,突然又道:“你放心。”

  林依正琢磨这话的意思,他已将木盒藏进宽大的袍袖里,转身远去了。

  张仲微回房时,张伯临为节约灯油,正在他房里借灯看书,瞧见他愁眉苦脸地抱着盒子进来,吃惊道:“不会又是络子罢?”他丢了书,抢过盒子来掀开一看,笑得弯腰直揉肚子:“老二,你打算开个络子铺么,柜子快塞不下了罢?”

  张仲微被他笑红了脸,该说的话却是一个字都不曾漏:“哥哥,可还有钱,借我。”

  张伯临跳将起来,急道:“你还真打算一直收下去?”

  张仲微开了柜门,将新得的络子放了进去,道:“反正我舍不得卖。”

  张伯临苦劝道:“老二,林三娘是该帮,可不是这么个帮法,你再继续收下去,钱从哪里来?”

  张仲微沉思片刻,突然抬头道:“哥哥讲得对,要收三娘的络子,先得去挣钱,正巧过两日书院要放假,我去城里逛逛,看有没有赚钱的门路。”

  张伯临被这话噎住,瞪了他好一会儿,痛心疾首道:“堂堂读书人,州学的学子,不想着如何作几篇好文章,却要出去挣钱,真真是羞煞人。”

  出于对兄长的尊重,张仲微没有顶嘴,但他丝毫不觉得作文章与挣钱有冲突之处,待得书院放了假,便去同方氏讲,说要去城里转转。方氏正忙着折腾银姐呢,哪有时间管他,问也不问就点头许他去了。

  因寿昌书院就在眉山城,这城中,张仲微每日都来,却每每只埋头赶路,不曾好生逛过,今日他揣着目的,便放慢了脚步,一面走,一面四处打量。

  街道两旁,最多的商家,乃是分茶酒店,即酒菜店,按人出筷子,小分下酒菜,有些寻常百姓,为挣几个小钱,只要瞧见富家子弟在此饮酒作乐,便凑上前去先唱个喏,然后束手站立,小心侍候,看有甚么事需要跑腿代办的,或买点物事,或寻个伎女,都能得到些赏钱,时人称之为“闲汉”。又有的上前帮忙换汤斟酒,唱歌献果,点烧香火,谓之“厮波”。

  张仲微好歹是个少爷,又是读书人,哪里肯去做这些事体,摇了摇头,继续朝前走。

  有些小孩子,穿着白布衫儿,带着青花头巾,抱着大白瓷的菜缸子,吆喝自家腌的辣菜。眉州乡下,家家户户都会腌制此物,张家也不例外,张仲微有几分动心,但一想到自己过完年就满十七,已是个大人,挟着菜缸子到处跑,也太不合适,只得罢了。

  再前行了一段,路边有几个卖食药香药果子等物的,见人就硬塞,塞完就讨钱,也不管你要不要,张仲微深怕被缠上,忙疾走了几步,绕到另一条街去。

  这条街却是家户人家居多,并无几家店铺,他正准备转身离去,突然瞧见有家院子里,几个女娃儿三五成群,正在踢毽子,里踢外踢、膝踢肚接、头顶、剪刀、拐子,身手灵活,将一只毽子踢得花样翻飞,他正瞧得有趣,却被个女娃儿发现,走出来赶他道:“你是哪个,休要站在我家门首。”

  张仲微忙作揖道:“我家有个妹子,也好踢毽子,我想与她做一个,却每每不得法,我瞧你这毽子甚好,不知是个甚么做法?”

  那女娃儿见他是为妹妹打听,就大方递了毽子与他瞧,笑道:“城里人家,哪儿会做这个,我们都是在店里买的。”

  张仲微接了毽子在手,细细瞧了瞧,这毽子底下缀的是枚铁钱,上面装有jī羽,颜色很是鲜艳。是了,城里人又不养jī,哪里来那许多jī毛做毽子,倒是乡下,此物甚多。

  林依做的络子,乃是私人物件,他不愿别个也有,但毽子不过是玩意儿,多做几个卖与他人又何妨?张仲微不知不觉微笑起来,拿的毽子也忘了还,还是那女娃儿不耐烦催促了几句,他才回过神来,还了毽子,道过谢,重新转到店铺密集的街道上去,寻到卖玩意儿的铺子,买了个jī毛毽子。

  他得了个赚钱的门路,却没有就此回家,心道,我是准备自个儿挣钱,把给林依花销的,叫她来挣,算甚么本事。于是脚下不停,接着逛。秋冬白日短,他转了没几圈,天色就暗下来,本打算回家,明日再来,路边却有个代人写信的书生,提点他道:“我瞧你同我一样,是个文人,何不去寻个茶馆卖几篇酸文,也能赚几文养家糊口的钱。”

  张仲微听得他说“养家糊口”,又想到家里还有个林依在等着,顿感豪qíng万丈,立时朝那茶馆云集的街上而去。

  所谓“卖酸文”,一是指有些识文断字之人,依其机敏智慧,针砭时弊,制造笑料,写出文章或诗句来出售,赚钱以糊口;还有种伎艺人,专以滑稽、讽刺的表演取悦于人,也谓之为“酸”。张仲微乃是堂堂州学一学子,取的自然是前者。

  第16章 售卖酸文

  此刻天色已晚,但还是有许多茶馆开着门,里头传来说书人讲古论今的声音,张仲微沿着街,挨着逛去,还真叫他寻到个卖酸文的秀才,上前一打听,得知时下最好卖的,不是酸溜溜的文章,而是限题为诗,即买诗的人随意出题,卖诗之人现场作来,作的好,一首诗可卖三十文。

  张仲微对此价格不太满意,道:“一根络子还能卖十五文呢,费脑筋作首诗,只得三十文,不合算。”

  那卖酸文的秀才笑道:“你以为是在学堂上作诗,字字推敲?来买诗的人,大多连字都不识,你只消押个韵,混弄过去便得。”

  张仲微有些开窍,又想,以他的才qíng,作出来的诗,倒也不算糊弄人,反正寻不到更合适的行当,不如就是它罢。他谢过那秀才,趁着日头余晖回到家中,匆忙扒了几口饭,便去找林依。

  林依刚洗过澡,穿着簇新的红底白花小袄儿,系着张八娘赠的印金小团花罗裙,里头依旧是条开裆裤,使得她的小脸红扑扑,也不知是衣裳映红了脸,还是脸衬红了衣裳。张仲微直觉得她比那画儿上的人儿还要好看,不知不觉瞧得痴了。林依想扯他的袖子提醒提醒,又怕这个不合规矩,只好咳了两声,叫他回过神来。

  张仲微被她瞧见了傻样儿也不脸红,理直气壮地想,这是在瞧自家未来媳妇,没甚么好羞。他自袖子里掏出jī毛毽子,递给林依道:“买了个玩意儿,送与你顽。”

  林依道了声谢,接过来看了看,道:“这物事做好了,倒也能卖钱。”

  张仲微笑了,到底是我媳妇,一眼就瞧出了详细,他心里得意,嘴上却道:“不消你做这个。”

  林依道:“怎么,这个不如络子赚钱?那我还是打络子。”

  张仲微唬了一跳,慌忙摆手道:“莫要再打络子,莫要再打络子。”

  林依奇道:“你这是怎地了,我又不会别的手艺,不做这些个小物件儿,拿甚么换钱?”

  张仲微挺了挺并不怎么结实的胸膛,道:“不用你赚钱,我养你。”

  这是承诺,还是表白?林依暗自琢磨。张仲微见她不作声,还道她是同意了,欢呼一声,准备回房去读诗集,林依却叫住他,道:“好意我心领了,这钱,你给我,还是我自己赚,意义不同,不好代劳。我瞧这毽子不错,正好络子也编腻了,就改作这个罢。”

  张仲微听她如此作答,有些失望,不过做毽子,总比打络子好,他暗暗安慰了自己一番,道:“做毽子需铁钱哩,我明日与你拿些来。”他生怕林依再次拒绝,语速飞快地讲完,奔回房去了。

  张伯临还在他房里借灯看书,见他一阵风似的跑进来,大惊:“你又收络子回来了?”

  张仲微摇了摇头,将卖酸文一事讲与他听,称这是个赚钱的好行当。张伯临本是反对他去赚钱,待得听他讲完,却是兴致比他还高,当即倒敲着笔管,喜道:“赚钱倒是其次,这样的买卖,极能显才qíng,明日我同你一道去。”

  张仲微也高兴起来,笑道:“甚好,咱们哥俩比一比,看谁赚的钱多。”

  张伯临不屑地撇了撇嘴,道:“读书人,莫要成日把钱挂在嘴边,惹得满身铜臭气。”

  张仲微气道:“哥哥你不缺钱,自然讲得起这话,有本事明日赚的钱,都把给我。”

  张伯临大方地挥了挥手:“明日我作诗,你收钱,可好?”

  二人玩闹了一阵,同坐到桌边,将平日看过的诗集,又取出来研读,还把往常自作的诗整理了一遍,届时或许也能卖几个钱。

  第二日,兄弟俩起了个大早,知会过方氏,连早饭等不及吃,一人抓了个萝卜,边啃边赶路。他们赶到城里时,正是茶馆开门做生意的时候,由于张仲微昨日踩过点,他们很快便寻到了一个常有“酸秀才”出没的所在,进去占了个座儿,准备叫卖酸文。

  不料才开嗓喊了几句,茶博士就抹着汗寻了过来,作揖道:“二位小官人,哪有你们这样卖酸文的。”

  二人问道:“有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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