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叨这么两句，阿伊竟吓得“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老夫人心头堵着一口气，心说这媳妇越来越胆大了。当初若不是她家权势显赫，她怎么会容许自己儿子纳一个这样泼辣狠毒的媳妇回来。罢了罢了，她就只做不见好了。
“阿伊，都是许了人家的人了，再不要说这些没规矩的话，那只是个伺候人的丫头，你好歹也是我们huáng府的骨血，不要乱姐姐妹妹的叫，你正经姐姐在屋子坐着呢。”
阿伊听了这番不轻不重的话，知道老太太是不愿意深究了，仍扯了老太太袖子往老太太怀里钻着哭。阿伊一个粉妆玉琢的小人，哭得样子十分可爱。老太太看着也很怜惜，搂在怀里心肝宝贝的。
夫人看着气得火气冲得嗓子眼gān疼，面上仍然笑着。告了安出了门后就一耳瓜子扇在了夏婆子的脸上：“你这寻得什么人牙子，小姐丫鬟都分不清楚！”
夏婆子也又气又悔，照着自己脸上开始扇自己耳光，一把鼻涕一把泪道：“夫人，夫人，我家里人已经寻回管事的那个牙婆了，她说烟烟当天就出手卖到了红楼，我们找红楼的老鸨说，可老鸨看着烟烟清秀，硬是不放人，说要出五十两银子才能成，我这做一年工银子才不过十五二十两，平时又要吃用，哪里攒得下那么些钱财啊。”
夫人正在气头上，哪里听得进去夏婆子咕哝，把一腔子火气全撒在了夏婆子身上：“那怎么着？我把你们祖上的卖身契退回你们你们自己再去别家找分工？现在哭穷，平时赌钱吃酒的钱怎么有了？不过十几两还惦记着主子的钱？真以为我病了瞎了管不住你们了是吧？”
一番数落，夫人扶了丫鬟摆着石榴裙就走了，留下夏婆子坐在地上yù哭无泪。
阿伊一路喊着烟烟的名字哭哭啼啼地回了房。把房门掩上，任谁叫门也不开。屋子外的奴仆丫头都以为小姐伤心睡着了。
阿伊躺在榻上，微微开着木格子窗，窗外飘来一阵阵桂花香味，十分好闻，她双目微阖。
原本她的愿望只是让母亲和自己过上无忧的日子，嫁一个人，无关风月。而现在，她忽然有了新的愿望。
她要入宫，她想见萧郎。
依着上辈子的记忆，父亲再便一直是位举世闻名的鸿儒，深受皇太孙敬仰，皇太孙即位称帝后，更是礼遇有加。
而三姐姐玉钗，是要在一月后选秀进宫，做皇太孙妃子的。
她唯一能做的，仅仅是讨好了玉钗姐姐，将来她入宫后能够时时刻刻想起自己，把自己带入宫内，说不定，还可与萧郎一见。
她绞着帕子，难道就真的一点法子都没有了么？
想要出嫁的风光，便一定要老夫人看中自己，
前路艰难啊，阿伊，她对自己说。能名声显赫，父亲暂且不提，老夫人一定会在自己身上留个心，而不是再把自己当做一个可有可无的棋子，把全副身心都投入在玉钗的培养上。
过了会儿，她猛地睁开了眼睛，双眸间有粲然光辉流转。
门外chūn嫂忽然轻轻唤着小姐，阿伊慌张在花盆里点了些水在脸上，揉红了眼睛，哭哭哀哀地到了门边，才开门，阿伊就扑进了chūn嫂怀里：“chūn妈妈，烟烟……烟烟她……老祖宗说烟烟给人卖了去了……”
chūn嫂不提倒好，一提眼圈都红了。她们一家子的也没瞒着，把事qíng原原本本告了她。她知道烟烟是替了阿伊卖了的。她倒没有气恨到阿伊头上，她只怨恨夫人，当初是夫人让找来的车把式，现在人丢了，夫人又不管不问，她真的恨，恨极了，又恨又无助。
“烟烟她被卖到了红楼，老鸨说要有五十两银子才肯放人，寻常老百姓一年还没有个十几两钱，哪里赎人去，chūn妈妈的卖身契都不够。
阿伊看着chūn妈妈的表qíng，约莫猜到了点，就好心提醒道：“chūn妈妈，烟烟不是玉莲的亲妹妹么，玉莲姐姐在父亲那里很得宠的，应该会有些闲钱吧。”
提起玉莲，chūn妈妈轻微的“哼！”了一声。
阿伊牵着chūn妈妈手，把她牵进了房里。钱，她哪里有钱，但是她可以试试别的法子。
能把烟烟要回来，这府上一多半的婢仆，以后便都会照顾着自己了。
“chūn妈妈，我房里就一个丫头，就是烟烟了，chūn妈妈也看见了，烟烟同我，那可是真比我那几个嫡亲庶出的姐妹还亲。以后来旁的丫头伺候，我阿伊是不喜欢的，老祖宗和夫人那里，要是想起来要给我置个丫鬟时，你可千万回了去。我这边儿房永远给烟烟留着。钱不够，chūn妈妈，我一个还未及笄的女孩儿家，那里有钱，首饰夫人管得严，房中器具也不能做主拿去当了。我只能想着法子臭着时机了和老祖宗提提，老祖宗菩萨心肠，兴许可以应允下来。”
chūn嫂愣愣盯着阿伊，半晌才说：“这法子可行么？”
“可行不可行，也就只能试试了。这是阿伊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阿伊定定看着chūn嫂。
chūn嫂感激道：“难为七小姐了。七小姐要是能够搭救出烟烟小姐，chūn妈妈并着烟烟爹娘都会报答七小姐的恩德的。”
阿伊点头答应了下来。
窗外桂花越来越香气浓郁了，快到中秋了，再过几日，就是她十四岁生辰了。
连着几日，屋子里一直都是空dàngdàng阿伊一个人，阿伊找准了机会，赶工出了几副璎珞，其中一副绣的是嫦娥，想着八月十五的时候送给老太太，到时再替烟烟求上一求。老太太看到这么好的绣工，不知道该怎么想呢。
chūn嫂也依着她jiāo代的，夫人要往这里派丫鬟时，就说七小姐哭求着只要烟烟，其她一概不要。夫人也懒得管她。
一日，阿伊起得早了，自己在屋子里读了会儿诗书，就重又拿起了针线，没绣一会儿，就听一小厮来通报说老爷让她过去提问功课。
阿伊正思量着父亲这几日怎么把自己忘了，听见小厮叫，连忙梳洗了赶过去。
去了之后才发现，父亲并不是只叫了自己，其他几个姐姐也都在呢。
第十三章 一石二鸟
更新时间2012-8-20 13:54:33 字数：2337
进了屋子，向父亲和几个姐姐依次请了安，huáng子澄正在气头上，阿伊来了之后，先就提了书本的几页几张让阿伊背诵，阿伊一字不落地背下来后，就瞅了个角落站那里了。
“你们几个姐姐，背起书来还不如最小的阿伊聪明！”父亲说道，“天天就知道在院子里胡玩，你们几个哪里有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父亲扶了会儿额：“你们这样，可怎么让新来的先生看。”
原来，晚上的时候夫人跟huáng子澄chuī了耳边风，几个女儿年纪都大了，只背着女儿经，嫁人了琴棋书画样样不通，害怕落人笑话，想着让huáng子澄找一个先生来教女儿们。huáng子澄觉得可行，思量了许久，又和夫人商量了，备了车轿请了一个很有些名气的女尼姑来教她们几个姐妹。
huáng子澄叫她们来，就是为了引她们去见老师前最后再盘查下。
结果让他很火大。
阿伊垂袖站在一旁，心里一片冰凉。
原来叫她来，只是为了立个榜样，请了女先生，是不准备教她的。
她原本以为她已经足够讨好了父亲，没想到在这么关键的时候，他居然想不起来自己。
看来私生女是他刻在骨子里，觉得拿不出台面的东西。尤其是在一个化外的仙尼面前，根本就连提都不能提。
怔怔站了会儿，听父亲训斥了几个姐姐番，就和她们一起告退了。
回了房间，拿着绣活，低下头，思索了会儿，吸了口气，举目四望，这个家本来就没有一个可以依靠的人。她只能依靠自己。
坐在镜子前，调和了脂粉，剪裁jīng致的鹅huáng色裙套，露出一点娇俏的绸鞋，一头乌黑长发披在身后，一点妆饰也没有，好像新月梢头、豆蔻除发般可爱动人，天然去雕饰的玉璞般的美好。
最后，她挑出了绣工最jīng美，心思最灵巧的璎珞，出了门寻她老祖宗请安去。
一路捧着刺绣，步履从容，来了老祖宗那里，屋内依然檀香袅袅，老祖宗还在房里读经。
“阿伊给老祖宗请安了。”阿伊折了身子，敛裙一礼，墨发半掩着眉额，脸容清艳绝伦。
老祖宗抬眼，被阿伊的姿容惊倒，须臾，抬起手，唤了她来。
阿伊坐在老祖宗身旁，把自己的刺绣从袖里拿了出来，恭敬而乖巧地递给老祖宗。
“阿伊来了府里后，闲着没事便一直做刺绣，这副璎珞，是阿伊心里念着老祖宗一针一线绣出来的，老祖宗您收着，当是收了阿伊一份孝心。”
老太太饶是金山银山都见过，也被这jīng美的刺绣给震住了。不仅做工jīng致，单是在一副蟠桃仙园的绣画里藏着的福寿延年四个字又不觉得牵qiáng就真了不得。
“孩子，这真是你做的？”
阿伊垂了剪水双眸，脸色绯红：“的确是阿伊做的。老祖宗不喜欢么？”
“喜欢，老祖宗喜欢得不得了呢。阿伊真是在人不知不觉的时候就长大了。”
阿伊敛眉不语。
姿容绝世，举止娴雅，又jīng于绣工，这样的孩子……真可惜了不是家里嫡出的了！
老太太已经开始觉得糟蹋了这样一个好苗子了。
想起她的母亲，她也真说不出什么不好，一切的根由就是因为自己曾经在关键时候凌厉地踩了她一脚。可是一切都只是为了这个家，她儿子的仕途，她怎么可以心软？原本按照她年轻时的xing子，阿伊母亲是一定要被斩糙除根，绝对不能容忍她有翻身的机会的，可是……她毕竟老了。
望着手中满载着祝福的璎珞，她重新审视着阿伊。
阿伊身上，也流着huáng家的血液呢。
阿伊泪光点点，稍稍抬头，明亮的眸子便对上了老太太gān枯的眼。
“老祖宗……我……我想求你一事。”
老太太立刻便联想到了几个姐妹读书的事qíng，头脑一静，刚才的心里的撼动已经去了大半。
阿伊抓住老太太gān枯的手，仿佛希望她早已经满是丘壑的内心可以重新燃起一点怜悯。
“老祖宗，阿伊求你，救救烟烟吧。烟烟被人贩子卖到了红楼里了，要五十两银子才能赎回来。”
老太太不曾料中，颤颤地说：“你是说……你这次来，是想让你祖母救烟烟的？”
“老祖宗老祖宗，阿伊和烟烟qíng同姐妹，烟烟服侍阿伊一直都是最合心的，烟烟被人拐卖了，阿伊怎么能不管呢。”阿伊又哭了，“她们……她们说阿伊来求老祖宗，老祖宗慈悲心肠，一定会答应的。”